一叶扁舟自西陵而来,船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四方面目略长,浓眉刀唇,头戴方巾,儒服高冠四十有许,蓄着长须,正是东吴使臣鲁肃。
鲁肃负手而立于船头,冠带飘飘,纵目极视东方,江风刹那如马蹄作疾,吹得浑身儒袍如旗而展。
在西陵与江夏太守府主簿伊机伯初谈过后,鲁肃听闻江夏之主刘琚尚在夏口巡视,便主动求见。
扁舟顺流而下,而鲁肃的脑海中却想起临行前主公与自己一番对话。
孙权:“子敬,此番议和事关江东颜面,公瑾妻儿与被俘的将士皆要赎回,据细作禀报,新任江夏太守刘琚便是前番设谋大败我军之人,绝非泛泛之辈,其人在荆州颇有盛名,我等却对其知之甚少,孤欲劳子敬为我东吴使臣,前往西陵一行,不知意下如何?”
鲁肃:“刘子扬其人乃刘表之侄,与南阳黄氏之女有婚约,此番黄祖兵败殒命,刘表任命其为江夏太守,也在情理之中。”
孙权:“子敬,你意有所指乃刘表任人唯亲?”
鲁肃:“非也,传闻难免有虚言,眼见为实,臣自请往西陵一行,观其人,一探便知。”
孙权:“孤有子敬,无忧也!”
“到了——”
船夫一声吆喝,将鲁肃从思绪中拉回来,他抬首看着停泊在夏口渡口的巨大楼船,一杆旌旗猎猎招展,“刘”字龙飞凤舞。
楼船三层的阁楼之上,刘琚正襟危坐地跪坐于主位之上,两侧的长席之上分别坐着诸葛亮,伊籍,刘虎与苏飞,马良与魏延身居要职,镇守柴桑,故而未曾前来,刘琚倚重的文武大臣皆如数而来,算是对鲁肃的特别礼遇。
“有请东吴使臣入内。”
刘琚话音刚落,便见舱外一名亲卫引领者一位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儒袍长者信步而入,不消说,此人便是东吴使臣鲁肃。
鲁肃自信步入正中,不卑不亢地向刘琚先行躬身作揖,然后又向他两侧长席之上的一众文武大臣抱拳环揖一圈,神色自若地平身站定,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凛凛风骨,道:“孙讨虏帐下幕僚鲁肃见过刘府君。”
“子敬快快请起,来人,看座!”
“多谢刘府君赐座!”
“呵呵!子敬,近来在西陵住的可好?下人可有怠慢之处?”刘琚笑得如沐春风发,
“多谢刘府君关怀!肃一切安好!”鲁肃待坐定之后,抱拳一礼,道:“在下谨奉孙将军之命,特来恭贺琚公子荣升太守之位。”
刘琚面色一敛,不露声色道:“本将升任太守之位,乃略有薄功,主上错爱而已,何以当得起孙讨虏之贺?”
鲁肃不以为意,淡淡道:“刘府君谦逊,此番府君用兵如神,击败我军于夏口,设伏于蛇山,截我军归路,如此英雄少年,世所罕见,我家主公仰慕久矣,常恨无缘得见,今骤闻喜讯,故遣在下前来恭贺。”
“啪啪——”鲁肃一拍双掌,一名江东扈从端着玉盘入内,将其中黄金呈上,“此乃我家主公略微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刘府君笑纳。”
“孙氏乃将门世家,昔日孙文台将军诛逆讨董,有大功于社稷,孙伯符将军以三千敝兵横扫江东,成累世功业,而今孙讨虏以弱冠之龄承继父兄基业,不过数年,便厚积薄发,攻破夏口,手刃黄祖,此等雄略之风,本将闻之汗颜,然孙讨虏一番美意,本将军心领了。”刘琚一摆手,示意亲卫将贺礼收下,“劳烦子敬东归之时,向孙讨虏表达谢意,琚感激不尽。”
“在下谨记。”鲁肃恭恭敬敬道,“前番两军交战,贵军小胜,俘虏了不少我军将士,其余和谈事宜皆达成共识,只是赎回俘虏的条件甚为苛刻,在下无法苟同,此乃其一,东吴存粮本就不多,此其二,刘府君狮子大开口便索要三十万石粮草,恐非东吴所能及也。”
“子敬,今春孙讨虏兴兵谋我江夏,破柴桑,击夏口,斩杀我大将黄祖,城破之后虏劫百姓财货而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眼下误了春耕,战事方歇,饿殍遍地,本将向孙讨虏讨要些粮草接济一下百姓,毫不为过吧?”刘琚打趣地看着这位江东智囊,心里却一阵火热,
此君可是大才,他是东吴发展战略的制定者,其榻上对所表现出来的战略思想,与诸葛亮的隆中对有异曲同工之妙,更为可怕的是,他提出的时候,可是要比诸葛亮还要早上几年,其洞悉天下风云变幻的能力,当世鲜有人能与之比肩。
“刘府君此言差矣,我主兴兵攻打江夏,乃剿灭黄祖,为父报仇,乃顺天应命,此战虽小有挫败,未曾元气大伤,我主英武雄略,江东英豪咸附之,兵精粮足,带甲数十万,而今我主仁德,念及苍生有好生之德,有意与刘府君言和,刘府君何苦咄咄逼人,乃欺我东吴无人乎?”
“哈哈!本将军早闻孙讨虏文武双全,礼贤下士,自帐下谋主鲁子敬更是才智卓越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琚扶案而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
“刘府君缪赞,肃愧不敢当。”
“孙讨虏帐下竟有子敬,公瑾等贤才辅佐,方有今日江东之盛,着实让人可敬可畏。”刘琚笑眯眯道,“然孙讨虏此番兴兵西征,其中深意,别人抑或不知,本将却心知肚明,至于往后便以柴桑城为界,孙讨虏既大仇得报,便无须行不义之师,侵扰我荆州,以免两家伤了和气,子敬以为然否?”
鲁肃心中一震,此番计议,孙权在他的献计下,不顾群臣反对,以毅然决心的铁血手段将幕府从吴县迁至豫章,欲取柴桑为幕府行营,吴县位于长江下游,或许对掌控吴会之地多有益助,然而对整个天下局势根本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力。
而柴桑城就不一样,它位于长江中游的要津之地,东傍鄱阳湖,西靠夏口,若以它为据点,向北可遥撼许都,向西可直逼荆襄之地,正可谓观时伺变而拱手自如,却被眼前之人一眼看穿,着实不简单,实乃我东吴未来大敌。
“刘府君,两军交战,祸不及妻儿,不知公瑾妻儿能够赎回?”鲁肃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呵!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本将久慕公瑾风采,幸蒙一会,劳烦子敬转告,若公瑾亲来,本将自当扫榻相迎,过后自将其妻儿好生送回。”刘琚笑道,
鲁肃大喜过望,躬身作揖道:“刘府君贤者之风,肃在此谨代公瑾谢过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