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公子且进屋叙话。”孔明见刘琚脸庞与双手冻得通红,心中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童儿,且多加个火盆给公子与这位壮士取暖。”
“诺。”
孔明见刘琚那扈从虎背熊腰,满脸凶相,好奇道:“敢问这位壮士乃何人?”
刘琚回道:“此乃蜀郡甘宁甘兴霸,乃我义兄,让先生见笑啦!”
孔明心中一禀,甘宁乃荆州大名鼎鼎的锦帆贼,也甘愿受其驱使,想到荆州流传着关于这位异军突起的琚公子的传闻,他心中兴趣愈浓,羽扇一挥道:“公子请入内。”
“请!”
这一刻风雪骤然停住,刘琚与孔明临窗而坐,眺望雪中寒梅,遂吩咐甘宁将好酒呈上,欲与孔明煮酒赏梅,好不逍遥!
刘琚遥指院中寒梅,笑道:“先生雅致高趣,喜爱寒梅,琚亦同,皆因其耐得住严寒,经得起风霜,能在最不可能之时,绽放花开,宛如先生此等大贤一身傲骨。”
言讫又复指着案前温酒,慷慨激昂道:“今日能与先生在此,风雪寒梅煮青酒,纵论天下与诸侯,岂不快哉?”
孔明手执羽扇拱手一礼道:“南阳野人,疏懒性成,屡蒙公子枉临,今更是冒雪等候,不胜愧赧。”
“先生何必过谦?在下于鹿门学院与先生一众好友师门颇有交情,庞德公与水镜先生对孔明更是推崇备至,岂是虚谈哉?望先生不弃鄙贱,曲赐教诲。”
孔明手举酒杯,轻酌一口,淡淡道:“庞德公、水镜先生,世之高士,亮乃一耕夫耳,安敢谈天下事?二公谬举矣,公子奈何舍美玉而求顽石乎?”
刘琚不置可否,温酒入口,叹息道:“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开琚愚鲁而赐教。”
“愿闻公子之志。”孔明自是面色从容,问道,
刘琚屏退闲人,遂相告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琚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盼先生犹如久旱逢甘霖也,适才观先生堂前挂着一幅【梁父吟】,寓于自省,此番用心,琚亦深感先生大志,自黄巾之乱,天下纷乱已久,烽火不息带来民生凋敝,攻伐不休致使颠沛流离,数十年过去了,人心谁不思安?午夜梦回,多少仁人志士何曾没有升起过丝丝幻想,那盛极一时的大汉,又何时重现于世?遥想昔日我强汉盛世,威服四海,万国来朝,煌煌汉德,宣诸四方,先生祖上琅琊诸葛氏皆世代汉臣,昔日光武据河内,百战功成,终中兴汉室,琚不才,愿伏请先生出山,与我共襄大业,中兴汉室。”
孔明迟疑不语,轻摇羽扇,刘琚此人心志坚定,心思缜密,倒不失为一时人杰。
“我知先生观望犹疑,全因我年少籍籍无名,心中可曾属意刘皇叔否?”刘琚潇洒举杯遥敬道,“想必元直兄亦曾书信邀先生出山共同辅佐刘皇叔,然否?”
孔明面色风轻云淡,心中却是一惊,刘琚竟然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相比之下,刘备此人枭雄之姿,海内素有仁德之名,有万余大军,同样是帝室之胄,加上好友徐庶曾书信相邀,尚在观望,而如今刘琚诚意满满,让孔明犯起了踌躇。
孔明只好羞赧道:“正是。”
“琚不才,有一言呈于尊前。”
“公子请讲。”
“素闻刘皇叔与关张二位将军桃园结义,情比金坚,而今徐元直拜为刘皇叔军师,倚为肱股之臣,若先生自往投效,可有英雄用武之地?我知先生乃管乐之才,尤胜于徐元直,在下虽屈居典农校尉,位卑言轻,不入先生法眼,却不敢妄自菲薄,昔日孙伯符以三千敝兵得周郎之助,横扫江东,成一方诸侯,若得遇先生共襄大业,何愁大业不成?”
“呵呵!素闻公子贤名,文韬武略,辩才了得,今日方知所言非虚?然而公子自问比之刘皇叔如何?”孔明羽扇一摆,盯着他诘问道,
刘琚愣神片刻,慷慨激昂道:“不如也,惟年少志高,然琚心中略有鸿图之志,兴复汉室,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老有所终,病有所养,壮有所用,士农工商共兴,天下免田赋,惟有我汉德盛隆,天下大同。”
言讫就温酒一饮而尽,遂离榻稽首而不复起,“遥想当年,卫霍封狼居胥,窦宪燕然勒石,何等峥嵘,而如今江山依旧,斯人已逝,沧海桑田,莫过于此。先秦孝公三请商君以求强国之策,琚不才,欲效光武之志,中兴汉室,伏请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出山辅佐我,匡扶社稷,重整这旧河山。”
孔明连忙将他扶起,眼中闪着泪光,他竟然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与自己心心相印之人,今刘琚求贤之诚,庐门立雪,比之文王请姜尚亦不逞多让。
“公子赤城之人,亮铭感五内,承蒙公子不弃,亮愿效犬马之劳。”言讫伏身而拜。
“今得先生之助,汉室可兴也。”刘琚也是伏身还礼,请教道,“今屯兵临沮,前途未卜,先生计将安出?”
“自董卓专权篡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诸侯割据,几成先秦战国之势,袁氏盘踞河北,曹操奠基兖州,刘荆州坐拥荆襄之众,刘焉父子据巴蜀之险,马腾韩遂称雄西北,孙氏坐断江东,余者袁术,吕布,张鲁之流跨州连郡而作乱者不可胜数,今或灭或并,余者不过五六,实为天下之变局也。今曹操比于袁绍,兵微而将寡,却能尽收汝颍奇士为其所用,故而官渡一役以少胜多,一战而克绍者,非惟天时,抑或人谋也。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孙氏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此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也,而刘荆州断难久守,主公乃刘荆州之侄,天时人和地利皆附,岂非天殆所以资主公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得之以成帝业,今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主公既乃帝室之胄,文韬武略,名动荆襄,若折节而交,思贤若渴,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蛮越,外结孙权,内修政理,外练强兵,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率荆州之兵以向宛洛,主公亲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主公乎?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此亮所以为主公所谋者,惟主公徐图之。”言讫,孔明命童子取出一副舆图挂于中堂,指着它对刘琚道,“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图也,主公欲成霸业,北使曹操占天时,东有孙权占地利,主公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根基,后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可徐图中原也。”
即便刘琚早知道这隆中对,如今身临其境,心中还是忍不住击节叫好,诸葛亮,这是一个身处乱世,却能窥视天下风云,最后拨云见日的高超战略家,而在前世,刘备四十余年间一事无成,半身飘零,自得隆中对横空出世,换得一朝厚积薄发,遂有孤身连横江东,赤壁大败曹军,使得曹公仓皇北顾,此功也博焉,此生也兴焉,后受先主白帝托孤,将兵八万,六出祁山,为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惟余一席出师表,命陨五丈原,此等贤臣可称前无古人,可算后无来者,而今他竟然为己所用,刘琚岂能心中不激动万分?
“山川依旧在,天下未曾平,兵戎复刀戈,留待后来人,即日起,与先生共济大业,重整旧河山,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