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琚顿时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笑问道:“呵呵,你还拜读了孙子兵法?”
“嗯,父亲在世时,时常教导于我,耳濡目染之下便略知一二。”少年突然情绪有点低落,似乎想到了昔日伤心的往事,
“在下鲁莽,适才之言提及家严,说中你的心事,还望勿怪。”刘琚拱手致歉道,
少年慌忙摆摆手道:“公子无心之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刘琚见他有礼有节,心生好感,笑言道:“适才听闻你立志成为将军,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可有此事?”
“嗯,我···立志要···成为将军。”邓范吃力地点点头道,
“不瞒二位,我乃刘荆州之侄,现任典农校尉一职。”刘琚自报家门道,
“拜见刘校尉。”那老翁吓得急忙跪下,想不到这位公子身份果然不凡,竟然是刘荆州之侄,刘荆州自统领荆州以来,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尤为难得,荆州的百姓们也感念刘表的恩德,故此刘表在荆州百姓心中颇有威望,而眼下碰到刘荆州之侄,自是心中感念刘表的恩德,于是对刘琚毕恭毕敬。
老翁眼见邓范傻愣愣地站着,一把将他拉着跪下,刘琚连忙将二人扶起,“二位快快请起。”
刘琚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邓范,道:“你是聪颖之人,又有如此志向,实在难得,只是眼下你年岁还小,倘若来日你满十六岁,有意投军,尽可来我典农军营找我便是。”
“范娃子,受琚公子垂怜,是你祖上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快给公子磕头谢恩。”老翁激动不已,劝道,
“范儿多谢公子知遇之恩。”邓范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
“嗯!礼成便是,范娃子,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琚公子口渴难忍,邓家村便在前头,你且带公子前去,让你母亲知道后也高兴高兴,至于这群牛犊子阿福叔帮你看着便是。”老翁趁热打铁地提点道,
“哦,那···便···有劳阿福叔。”
“去吧!”
马车缓缓驶入邓家村,黄泥堆砌起来的院墙破败不堪,塌了一半,棱角乱石遍布四角,村内则是蛇鼠一窝,满布污水的泥道上,四处可见爬虫匍匐往来,三三两两的屋舍倒一片,塌一片,乌黑一片,惟余蜘蛛网盘布期间密密麻麻。
刘琚看着眼前破败的村落,一阵伤感,自从数年前,张绣屯据宛城,投降曹操之后,荆北屏藩骤失。
南阳郡本是帝乡,乃天下第一等的富庶之郡,乃众河交织灌溉之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天下粮仓,奈何自张绣降曹之后,宛城等尽数落入曹军之手,便常常派遣曹军铁骑前往新野之地袭扰百姓,弄得百姓人心惶惶,以至于樊城以北之地皆是千疮百孔,自刘备被刘表委任镇守新野,这才民心渐安。
马车碾过那深达五尺的野草丛,在一间破落的院门前停下,邓范率先走入院门,高声唤道:“母亲,有贵客至。”
屋中闻听有点动静,疾步走出来一个妇人,三十余岁,面容姣好,只是面色有点饥瘦,齐整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
她看到儿子身后一身锦袍的刘琚,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贵客乃何方人氏?从何而来?”
邓范支支吾吾道:“母亲,此乃···刘荆州···之侄,现任典农校尉一职。”
刘琚忙拱手一礼,自我介绍道:“邓夫人,在下乃山阳刘琚刘子扬,叨扰夫人,还望海涵。”
邓氏见刘琚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一看便知世家大族子弟,如今听闻其还是刘荆州之侄,便浅浅万福一礼道:“妾身邓氏拜见琚公子。”
刘琚虚扶一礼道:“夫人不必多礼,且快请起。”
邓氏一摆手相请道:“琚公子,此地非谈话之地,且入内安坐,待妾身奉茶招待公子。”
刘琚观其所施之礼节周致,显然出自教养之家,便不再客气,迈步而入,登堂入室。
室内空空荡荡,有窗而无棱,有案而无席,阳光透进来,地面打扫得极为干净,邓氏从侧室厨房之中端来一壶茶水,为刘琚斟上一杯。
“琚公子且慢用!”
刘琚却对那缺了一个口子的茶碗置若罔闻,将茶水一饮而尽,举碗一扬,道:“多谢夫人招待。”
“唉,妾身一介妇道人家,手艺粗鄙,公子不曾嫌弃,我等亦是感激不尽。”邓氏转头瞅了儿子一眼,道,“范儿,你快将这茶水分给外面的军士喝。”
邓范懂事地点点头,依着母亲的意思,提着茶壶招待那些丘八。
待茶水饮罢,刘琚将茶碗置于案几之上,方道:“夫人,适才我在山上偶遇令郎,见他虽看上去口吃愚钝,实则聪颖不凡,本公子甚为喜之,有意栽培于他,待他年岁稍长之后可前往我军大营投军从戎,将来建功立业,拜将封侯,光大邓氏门楣,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邓氏神情一暗,眼中含泪,用袖口轻拭泪,道:“公子,让你见笑了,妾身夫君先前从军于江夏黄府君麾下,与江东孙氏累累苦战,终究战死沙场,只剩下我等母子孤苦伶仃,相依为命,而今妾身只剩下一子,实在不忍其将来奔赴战场,落得与他父亲一个下场,夫君一脉尽丧,到时妾身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面对先君与邓氏的列祖列宗?此生只愿范儿做个平常百姓足矣。”
“夫人此言差矣,自我伯父开立学馆,博求儒士以来,五载年间,道化大行,耆德孤老,负书荷器,自北而至者,而今已有千者有余,故荆州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刘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望向邓氏,沉声道,“然今天下大乱,礼乐崩坏,以至于凶暴横于四方,主上蒙尘,奸臣窃命,正是英雄用武之时,荆州文教兴盛,然则武备不兴,长此以往,荆州太平岂能长久?到时敌兵入境,寸草不留,倾覆之巢,焉有完卵?夫人亡夫昔日为国捐躯,乃国之忠良,令郎难得对兵法感兴趣,好好培养不吝为一将才,将来即可继承先父遗志,也可建功立业,福泽满门,若夫人执意使其甘为一普通百姓,来日无权无势,又如何护得夫人家门平安?此恐非令郎所愿,言尽于此,还望夫人细细斟酌。”
邓氏看了门外的儿子一眼,叹息道:“公子心意,妾身心领了,且待妾身问过范儿再说。”
言讫邓氏唤邓范入内,将刘琚适才所言据实相告,邓范跪伏在母亲脚下,眼中尽是坚定之色,道:“还望母亲成全。”
邓氏含泪应允,刘琚看得颇为欣慰,命人从自己的马车上取来书简【司马法】与【左传】,并留下不少钱粮,不便再久留,对邓范一番循循善诱地嘱托后,便坐上马车,启程返回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