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在返回新野至襄阳的官道之上,马鞭声轻响不绝。
布帘轻卷,刘琚端坐在马车中,刘成与车夫在车辕上挥鞭催赶,战马跑得飞快。
此地所见所闻与战乱频发的汝南郡大为不同,不再是赤地千里荒芜人烟。
刘琚遥遥相望,只见村落虽然破旧,但却升腾着徐徐炊烟,瘦狗追逐着家鸡,引起一阵鸡飞狗跳,总角童子来回奔跑,清脆的笑声响彻旷野,好一副田园景象。
正是春耕时节,青葱的田埂之上,农夫扛着锄头来往,虽然是偕老扶幼,可是他们的眼神之中却带着对生活的希翼之光,不再是如汝南流民那般,满眼只有仓皇与麻木。
昔日游学河北之时,刘琚就曾经亲眼目睹过袁绍治下的河北冀州之地,民不聊生,苛捐杂税,易子相食之事比比皆是,也明白天下动荡之下使得大部分的百姓都朝不保夕,而相反刘表治下的荆州,轻徭薄赋,无为而治,百姓虽然不富裕,然而比起大汉其他州郡好得多,勉强能够平安度日,以免遭受刀兵之祸。
眼看驶过一座山脚,刘琚感觉喉咙火急火燎,有点口渴,缓缓收回了目光,吩咐道:“刘成,停车吧!本公子口渴了,且让弟兄们歇息一会儿,顺便去向百姓们讨碗水喝。”
适才喝了许多酒,刘琚便感觉喉咙格外不适,特别难受,特别是关羽,张飞两位虎将都是大碗的海量,喝起酒来都是豪饮,几番劝酒下来,刘琚饶是酒量不错,也有点不胜酒力。
刚好山脚下的田埂上有一个老翁扛着锄头往回赶,刘琚眼前一亮,趁此步下马车,清醒一下头脑,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老翁抱拳作揖道:“老人家请留步!”
这老翁耳聪目明,听见有人叫他,立刻转首看向刘琚,只见刘琚虽然便服出行,然而身上的华服掩饰不住的光鲜,四周的部曲一个个彪悍体壮,便知道其身份不凡,定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老翁眼中闪过几分敬畏,抱拳回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唤住小老儿所为何事?”
“叨扰老人家啦!”刘琚称了一声不敢,随即笑道:“老人家勿慌,我等只是欲向你讨碗水喝,用以解渴。”
显然刘琚的谦逊赢得了老翁的好感,眼神中少了分畏惧,多了分亲近。
“对不住公子,正不巧小老儿带出来的水都喝完了。”老翁尴尬地一笑,放下手中的锄头,“不过公子勿忧,且待小老儿前去问问别的乡亲便是。”
老翁带着刘琚问过其他人过后,众人皆言,到了正午,天气炎热,尴尬的大部分人水囊都是空空如也。
恰巧有一人插嘴道:“你等不如上山问问那邓家小子,他说不定还有水没有喝完。”
“哦?那邓家小子乃何人也?”刘琚好奇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邓家小子乃我新野邓氏的落魄子弟,姓邓名范,也算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幼丧父,随着其母相依为命,今不过七岁幼龄,便要为生计所累,眼下为新野的世家大族老爷们放牛。”那老翁想来是个知情人,对邓范的身世颇为同情,叹息道,
“公子,岂止如此?那小子还是个口吃,却识得不少字,在山上放牛之时,却时常夸下海口,将来要成为将军,纵横天下,建功立业,拜将封侯,更为可笑的是,那邓家小子好好放牛便是,却看到高山大泽,就要爬上去,总要指点哪里适合行军扎营,哈哈!笑死我们了!”其中一个汉子想来是个狗眼看人低之辈,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听在刘琚耳中,却是另一番想法,如此小的年纪竟然有如此大志,定然不是凡人,说不定还是一块璞玉,还是眼见为实为好。
“老人家,劳烦你带我前去见一见那邓范。”刘琚好奇心暴增,对身后的刘成使了个脸色,道,
刘成机灵地会意,从怀中掏出一些铜钱塞到老翁的手中,“区区一点心意,还望老人家收下。”
“公子,万万使不得,小老儿岂能收你的钱财?”老翁连忙推辞,连道不敢要,
刘成一板脸,装成一副豪奴之姿,狐假虎威道:“叫你收下你便收下,我家公子不差这点小钱,再不收下,惹怒了我家公子,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翁被刘成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将赏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公子,且随小老儿来便是。”
“虎兄,你招呼兄弟们暂歇片刻,刘成,你带几个弟兄随本公子同去。”刘琚道。
“诺!”
刘琚在老翁的引领下,顺着山道拾级而上,来到半山腰上,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不远处三三两两的牛儿卷着牛尾,悠然自得地吃着青草,“哞——哞”发出欢快的叫声,而不远处的槐树上,一个总角少年攀爬到枝头,一手倒提着牛鞭,一手遮于额前,四处张望。
“范娃子,你爬那么高作甚?倘若摔下来可如何是好?你母亲还不担心得要死?”老翁走到树下,不停地招呼那少年下来,
“阿···福···叔,不碍事的。”那少年脸色一敛,挠挠头道,“我···下来···便是。”
“范娃子,这位贵人自襄阳而来,路途遥远,是来讨碗水喝,你的水囊中可还有水?”老翁急忙问道,
“阿福叔,水已···喝完了。”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道,
待其下了树,刘琚视其容貌,邓范长相有点憨厚,皮肤有点黝黑,身材很是廋小,似乎有些长期营养不良,想来是家境比较贫寒,看上去眼神有些木讷,总体来说,真的是其貌不扬。
“你在树上作甚?”刘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少年稚嫩的脸庞,道,
“回公子的话,小子攀上树枝,是为了俯瞰地势,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与人和无非顺势矣,而地利自识之,善用者善守也,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乃地利也。”邓范结结巴巴,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刘琚倒是未曾流露不耐之色,侧耳倾听之下,心中惊诧不已,不过一总角少年,不但识字,而且对兵法就有如此见地的,然而藏在这等相貌与迟钝木讷的眼神之下,却是无尽的智慧,真乃璞玉之姿,当真是奇才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