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顺着别墅间的大路向西走,路南是一片长着蓬蒿的沙地,显得有点荒凉。从这个角度看,这两栋别墅突兀的拔地而起,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尤其是西园,建在漫洼里,离大道很远,也没有树木环绕,孤零零矗立在那里,怪不得它的主人叫孤君了。远远地,我看见孤君从别墅走出,墙北边的沙地上有个藤椅,他就在那面东坐下来,虽然没有看向这边,但我相信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一双锐眼。
沙地高于路面约一尺,与路面交接处有很长一段被水蚀空,里面散落着很多玻璃球,因为晴了好几天,玻璃球嵌在干燥的沙土里,光亮的表面被灰尘蒙蔽。如何表现得更弱智、更无心机,让孤君不设防呢?也许激发点童心是对的,我招呼同行的人帮我捡玻璃球,这样到新主家后就有的玩了。玻璃球是被抛弃的,所以很多都坏了,有的甚至缺失大半个。我告诉他们只捡完好的,最好全新,我卷起上衣襟,兜了很多。
虽然孤君没有再虐待我,但在新主家的生活也是枯燥乏味的,他是个了无生趣的人,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几乎不出门,见客也很少。只有姐姐经常过来关心弟弟的生活,偶尔有几个陌生面孔拜访,神秘兮兮的与他交谈。孤君似乎不怎么避讳我,有一次被我听到一些作案经过,对拔除孤君大有帮助。我兴奋的躲在厕所里,也不知从哪拿出个手机,就想发信息报信。当手指挨上按键,我也清醒过来,这条信息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而且万一抓不到证据打草惊蛇,孤君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我效力的组织尚不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交代了,实在不划算,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再找时机。不攻则已,一攻必中,我只能给自己留一次机会。
孤君的生活习惯与众不同,这么大的房子,常住人口就他一个,我来之前竟然连个打扫卫生的人也没有。过段时间,我又发现两点特殊之处。
第一点,他家的厕所与主房是隔断的,主楼廊道边安装着护栏,对面有个琉璃瓦顶的亭子,亭子地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平台,与廊道等高,但没有护栏,距廊道约一米。如果上厕所,必须从廊道的栏杆上跨到亭子上,虽然中间悬空的宽度不大,但在夜间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我实在搞不懂,孤君的厕所这样设计的用意,晚上睡得迷迷糊糊,还要跨过一道鸿沟上厕所,也不担心掉下去吗?(写作时,我猜测是为了安全,如厕时人最软弱,最易遭受攻击,如此设计,跨过亭子很难不出声。)这人虽然富可敌国,缺乏情趣在先,谨慎若此在后,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能就是喜欢掌握财富和权势的感觉,就像史矛革,宁愿埋在金子里睡大觉,也不别人拿取分毫。
第二点,他家只有一个大厕所,规模堪比五星服务区公厕,而且他上厕所有专人陪同。这是我有次上厕所发现的,我占了第一个蹲位,专人扶着他进了第三个蹲位,而后从里面锁上门,过会儿专人又出来,随后关上门,在门口等候。我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我的蹲位没有门。那人我从来没见过,看年龄四十多岁,身高差不多一米七五,骨瘦如柴,稍微有点驼背,脖子上挂着卫生纸,家用餐桌纸造型,垂在胸前。
看到他的卫生纸,我想起自己没带纸,壮着胆子管他要。他没有说话,从胸前掏出厚厚的一沓递给我,并指指我旁边。这时又过来两个人,把第二个蹲位的隔板和门全部撤除,不知道是要修理还是要“清君侧”,以防有人藏身其间,加害孤君。我突然感觉孤君身边看似都是空门,其实无懈可击,要想拿他,势必大费周折。
我专心用功,让五谷轮回,可是轮回两次就感觉不太顺畅了,再使劲,已经感觉不是蹲着,而是躺着,难道又是梦一场?我很担心,刚才我拉出来,会不会拉在床上。一着急睁开眼,我摸了摸身下,又摸了摸屁股,干净的,这才又放心地睡了。此处的放心,还包括终于摆脱了孤君的掌控,恢复了自由身。若为自由故,什么都可抛,甚是有理啊!
游乐场地面的担架上,躺着一个身穿航空服的少年,只露着脸,我们小队长正在给他装饰衣物。
我看着少年面生,问:“这是我们队员吗?”
小队长是个活泼的女孩,十八九岁,鬼精灵,有点像《电视剧》少年派的女主角。她“嘘”了一声,小声说:“这是我们的隐形队员,为的是让戏演得更逼真。”然后她跑到桥上大喊:“我们一定会赢!”年轻真好,可以这么任性!
我也想起,虽然我们打入决赛,但对方实力雄厚,哪个队能赢得更多观众的认可,尚未可知。小队长做法很巧妙,本来同一个人要扮演前弱后强,现在直接找个弱的不是效果更好嘛,反正都穿着全身制服、戴着帽盔,身材相仿,谁也不会注意换了个人。
戏台在北面的太阳广场,周边围了不少观众。我先跟弱者替身过招,一阵饱和的花拳绣腿将其打下场,随后迎战经过刻苦修炼华丽升级的强者。一方面我抱着万一取胜的私心,另一方面确实不能故意让招,不能做出欺骗衣食父母的勾当,所以我们打得非常激烈。按照现场观众没精打采的反应看,我们表演得无趣极了,不知道小队长为什么那么乐观,如此看好我们的节目。好演员不会因为没有观众而懈怠,在没有任何掌声和喝彩声的情况下,我们拼尽全力打斗。我一度占了上风,站在小广场正中,抡着队友的胳膊转了七圈。队友脚底打着趔趄勉强跟上我的步伐,每一圈都像支应不住要摔倒的样子,可他偏偏扳直了后背挺了下来。
我气力用尽,为了不栽大跟头,只好见好就收,当场认输。其实这个戏的全部情节我也不知道,是否赢得冠军已经模糊了,但当画面再次清晰,我从观众崇拜的眼神看得出,我们赢了。举办方在太阳广场西侧的宴会厅大设宴席以示庆祝赛事圆满成功,我看着窗子没有进去,觥筹交错的场面我向来厌烦。我学着功成身退、淡泊名利的拽样,从宴会厅窗前飘飘然而过,能感受到窗内有人停杯放箸,以各种复杂的眼光注目于我。
我走了,怎么看是你们的事了,我拉拉衣领,潇洒而过。宴会厅西边有片树林,正安静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