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扬州的龙标郡有一太守府,家中有独子,名叫楚辞。
龙标郡府中有书院,其内典籍俱全,教书者是扬州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位进士-孟德,人曾:孟学师。
庭院有男人腰系白云纹腰束,佩戴金银鱼腰牌,紫袍上绣着凶神恶煞的五爪巨蟒,其本人却是位品性温良的中年世家子。
他生来一张国字脸,快步走入孟师书院,与往常一样,向老学师请教学问,日薄西山,男人突然五体投地,泣不成声,颤抖着厚唇说道:“学生中举了。”
“那这是最后一堂课了?”老教书怔忡道,神情呆滞。
男人没有起身,只是重嗯一声,漆黑的地板上有他额头上的血。
“这是最后一堂课了?小辞?!”
“是的!”男人哽咽道。
“那……把这些年所学再温习一遍?”孟德茫然道,托起学生的身体,拍走他身上的尘土,捻起书桌上的一张宣纸。
学生接过宣纸,破涕为笑,这段时间温习得还不够么?
他没有拒绝,擦干净头上的血渍后,坐在学师身旁的桌椅上,与往日一样,耐心记录老人的谆谆教诲,或点头,或提问。
孟德忽然停下,长叹道:“'太多了,讲三天三夜都不能消停。”
楚辞起身,向学师献茶,恭敬道:“学生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无妨。”
孟德挥手且摇头,望向夕阳,惆怅道:“出郡后就别穿这身袍子了,这天下,终究不叫龙标。”
楚辞点头诺诺,孟学师伸手接过清茶,未饮,放在书桌上,继续道:“你性子倔,别人看不出来,老夫却看得真切,以后千万别为了颜面犯大错,如果下跪能活命,那便跪下,性命攸关,只有活人才有机会翻身。”
“学生谨遵师教。”楚辞拱手道。
“另外,倘若你现在正在坚信某件真理,一定也要想到,它未来可能会有黯淡的一天,那近日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沈驸马,其实就不懂这个道理,若不是蒋公琰左右扶推,他想进枢密院,起码再熬三年。”孟学师念叨道,默默闭上眼睛。
楚辞扬起嘴角,泪痕虽未干,只笑道:“可人家不见得就做错了。”
孟德忽的大力拍打书桌,惊飞屋檐上的乌鸦,老人释怀道:“对!就是要这样想。”
“谁言扬州皆草莽?尚有楚郎!”
北方的熙州是长江沿岸地带,一支熙江灌溉百万户,百姓生活富庶,锦衣玉食虽谈不上,至少衣食无忧,路无冻死之骨,许多游士赞其为:蜀州江南各半边。
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健步在漫山遍野的红果林,山脚便是熙江。
男人自说自话道:“蜀州有沱江、岷江两大江,洞庭湖、龙泉湖,两大湖,以量取胜,熙州有熙江,不比江南柔,不比蜀州豪,倒也自有一番可人风味。”
他随手摘取一颗诱人的血桔,此时三月中旬,这些铺天盖地的桔树,已是有些晚熟了。
有几位果农扛着锄头,躲在田坎里,悄悄监视着这位外乡人,生怕被他多偷走几枚桔子。
男人欣赏到田园中珍贵的风景后,从背后的竹箱中取出纸墨笔砚,一阵笔走龙蛇,扬长而去。
最后落款有二字,杨罡。
但那些固执的农夫还以为他拿走的仅只是几枚血桔,诗人却把他们的田园押上了韵脚。
北方熟州,烈阳当空,黄公望在年迈的枫树下乘凉,时不时观望一下熟州知府、刺史、布政使等大官们耕耘时劳累的背影。
老人头顶蓑帽,手摇木扇,打了个哈切,渐渐酣睡。
醒来后,天以没那么热,他走到梯田,拍了拍正在挑粪的新知州的肩膀,劝慰道:“先歇一会儿,不图一朝一夕。”
身穿单薄布衣的年轻人放下担子,席地而坐,环顾周边田地,除了十九岁便考取功名,且备受皇上青睐的自己,此处还有六位当朝进士,最年轻的已过而立之年,最老的刚过六十大寿,不过如今都是难兄难弟,插秧的插秧,松土的松土。
陆坚抹过额头上的热汗,苦叹道:“我们不是他们口中的“我们”,却是“吃得好”,“心眼脏”,“一人一房藏屋娇”的“他们”。”
他上任才一个多月,就快被百姓们的唾沫给淹死了,可分明自己什么都还没做!憋屈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