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轻功神速,当下发足猛跃追赶华佗,不一会儿时辰,已是遥遥见得华佗拉着师弟张仲景在长街小巷间穿梭疾行,吕布飞身凌跃之时喊了一声:“华神医等我!”那华佗见吕布跟了上来,更是奔步越快,吕布只这恍惚间,居然被那华佗又抛后了数丈。吕布见他身形如猿似鹿,端端是迅捷无比,他虽是不敢全力超越,但也不愿太失了面子,脚下更是生力,索性与这华佗斗起脚力轻功来了。可华佗的步法如同他那五形神功那般的奇异诡秘,吕布猛一发力,倒可追近个一两步,可只要稍有容让须臾之心,那华佗便将他远远的抛到后面。幸在王允的司徒府与吕布的温侯府距离并不甚远,他二人这么一赶一追的不知觉间,已是到了吕府门前。吕府守门卫士早已将门户洞开、等候多时,远远的瞧见一人携着张仲景与吕布飞奔同来,猜是华佗神医身至,连忙弯腰恭声道:“华神医,里面请!”
华佗冷哼一声,也不答话,拉着张仲景直往内府中钻,张辽等人替乱尘度血驱寒已久,体力已渐是不支,正心急火燎之时,却听得屋外大起嘈杂声,那李肃性急,刚要发声责问,却得吕布高声喝道:“众人速速让开,华神医来了。”张辽诸将喜不自胜,忙将华佗张仲景二人迎进屋中。华佗自不多言,提过一展明灯,便去瞧看乱尘,只见乱尘面色又是发紫又是发黑,鼻息只间却是少有呼吸之气,他眉头紧皱,探手在乱尘手脉间一切,但觉方触手之时尚还温暖,可片刻之后依然冰冷无比,宛似摸到隆冬的寒冰一般。华佗又掀开棉被,细细查看了乱尘胸腹间的伤口,止不住的咋舌,张辽高顺等人不敢打扰,又被他这咋舌声扰的心乱,各个皆想出言询问。还是那李肃最耐不住性子,问道:“华神医,可有良方?”华佗仍是不答,望向李肃手上的伤口,一把抓住,骂道:“还有脸说,谁教你们这度血医治之法的?!”
众人既是大惊又是不解,皆望向张仲景,张仲景脸上通红,道:“师哥,乃是我……”华佗不待他说完,又是骂道:“亏得师傅还说你块璞玉,明明就是个蠢材!愚蠢!真真是愚蠢至极!”张仲景脸上更红,呐呐道:“小弟不才,没有医治曹少侠伤愈的法子,只能以度血置换之法吊住了少侠气息,好向阎王爷讨得时间去求得师哥前来……”华佗道:“你可知众人气血不同、相性各异,如此度血实是凶险非常?”张仲景道:“小弟也知,这情急之下不得良方,只得以克凝化血的草药调配,以抵挡各位将军与曹少侠的血性迥异之处。”华佗一瞪眼,道:“你知道便好。”扭头又对吕布呼道:“吕布,你令他们各人再放出一碗血来。”张仲景不解,道:“师哥,你既说诸位将军与曹少侠血性相异,怎的又要诸将放血?”
华佗横眉倒竖:“你治还是我治?!”众将皆是没料到华佗的脾气这样的臭不可闻,唯独吕布晓得这其中因缘,但听他道:“华神医莫怒,我们取血便是。”吕布一言、便是军令,众将也不言语,各提了尖刀,要往手心间再划口子。孰料华佗又道:“手臂间的血乃是远脉之相,虽可救人,但不及心腑之妙。”众人闻言,均是一惊——这心腑间乃是内脏诸穴的要紧处,这华佗竟要取一碗血来,岂非是存心加害?吕布虽与华佗结识不久,虽是见他言语鲁莽、性子急躁,但实下里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知他断断不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也不多言,抄起一把匕首,往自己腰腹间便是一戳,他这一戳虽不在穴道之处,但也是下刀甚深、匕首直没剩柄,吕布反手又是一拔,一股鲜红的血箭自伤口间喷涌而出,这才大声喝道:“拿碗来!”
早有小校将海碗备好,吕布只待那海碗中的鲜血盛满溢出,这才伸手点穴止血。众将见吕布都以身为表,哪敢甘为人后?一个个敞开了胸腹,提刀便往腰腹间放血,只不过片刻间,乱尘病榻之侧已满满当当的放了百十只海碗。华佗瞧这吕府上下皆是有情有义的豪杰之辈,嘴上虽是不说,心中却是暗暗赞许,不由得将吕布的怨气减了又减,但听他道:“再去寻一个大鼎来。”张辽放眼四望,只见那原先院中的大鼎已是高燃着油火,这吕府之中又如何再寻得第二个?一时之间束手无策,只得命小校去自己府中扛一只前来。华佗只候了一会儿,便已不耐烦,骂道:“亏你们都是赳赳统领的雄将,却是这般没脑子,无怪打不过袁绍!没有大鼎,便是用煮饭烧菜的大锅来,又是如何?”
众将挨了他的骂,也不敢还嘴,臧霸、侯成、魏续三人抢先去了后院中,不一会儿时分,他三人便已灰头土脸的扛了一顶硕大的铁锅来。那铁锅乃是吕府上下千人寻常做饭炒菜之用,此锅以精铁所铸,分量少说有个千把斤,三人齐力托举都不免摇摇晃晃、吃力非常,待得到了殿内,臧霸连连呼道:“各位兄弟快快让开!”待众人急忙退出一个大空圈之后,三人这才长吸一口猛气,轰隆一声将铁锅掷在地上。
华佗上前查看那铁锅,但见那铁锅半丈方圆、深逾七尺,点头道:“此锅尺寸大小虽是合制,但锅身太薄,难有大鼎之妙……但眼下也就只能将就用他了。”他双手一抄,已把乱尘自病榻上拉起,顺手又抄起一只海碗,放鼻下闻了闻,二话不说便自乱尘口中灌将下去。他见众人不动,又是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将这死猪一般的沉小子抬进锅里去!”
众人又七手八脚将乱尘置入大锅中,各个屏住了呼吸,不敢多言半句,生怕这个稀奇古怪的华佗又出言相骂。华佗径自从吕布手中夺过匕首,在乱尘两只脚底心上狠狠一插,直剜出两个大洞来。乱尘虽已重伤昏死,受得这般的剧痛也不由得呻吟出声来。吕布见那华佗提刀又要插向乱尘头颅,急忙伸手将他拦住,讶问道:“华神医这是干什么!”
华佗冷哼道:“干什么?当然是凿开他头颅!”众人更是大惊,吕布更是言道:“华神医莫要说笑,我师弟他伤在胸腹,你怎可凿他头颅?岂不是……岂不是……”他碍于相求华佗,岂不是后面的“要害死我家师弟”这七个字却是说不出口来,华佗冷笑道:“你大可安心,我华佗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多少也知人无信不立的道理。华某既是答应了王司徒、蔡中郎、管先生三位,自然不会食言,你且让开!”吕布仍不放心,望向张仲景,见张仲景微微点头,示意他遵照华佗之法,这才将匕首还与了华佗。华佗提了匕首便往乱尘脑门插去,说来也怪,乱尘脑门上的头骨却是坚硬的出奇,吕布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插之下竟是只入了半寸,但此间剧痛逼得乱尘身体猛的大震。华佗却是瞧也不瞧,以手做锤,一个劲的锤在匕首上,欲要强行凿开乱尘的头骨。他只砸了两三下,众将瞧得乱尘身体猛震,实是疼痛的紧了,再也看不下去,纷纷言说道:“华神医!华神医!轻些……轻些……”魏续、张辽二人更是把持不住,一个托住乱尘头颅、一个拉住华佗右臂,深怕华佗再使大力。华佗不得运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想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散来,自喃自语道:“麻沸散啊麻沸散,我精心调制了数十年,才得了你们这浅浅的一二两,今日可真是便宜了这贼小子了。”张仲景闻言,当下喜不自胜,惊呼道:“师哥,你果是将此神方研成了!”
华佗瞪了他一眼,脸上颇有得色,道:“那是自然。”他将那小小一包药散递与了吕布,道:“尔等既是心疼这贼小子难熬这凿头之苦,我这方麻沸散自可削他疼痛。你且取了温酒来与之相兑,喂他服用了便是。”群豪虽是不明白这麻沸散的妙用,但耳听他师兄弟一问一答,便知这麻沸散乃是华佗的医方至宝,各个欢喜非常。吕布缓缓解开那小小散包,但闻得一股淡淡的芬芳气,也不迟疑,接过高顺递来的酒碗,小心翼翼的将麻沸散与温酒和了,微微抖了又抖,生怕撒出半分碗外,待得药草与那温酒同化了,成碧绿晶莹之色,这才掰开乱尘嘴唇,亲自将药酒一滴不剩的灌下肚去。
那麻沸散果乃是天下奇方至瑰,甫入乱尘腹中,乱尘整个身体便已松弛,人也是沉沉睡去。华佗又是着力插凿乱尘颅骨。群豪紧紧围在华佗与乱尘身边,见得他每凿一下,总有一股紫血溅出,既是心疼又是担心,但又不敢再是出言阻拦。也不知过了多久,华佗这才将乱尘颅骨凿开,轻轻取了下来。那张辽守候多时,急忙接在手中,更是急切问道:“华神医,下一步该如何使当?”华佗却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瞧看乱尘那已呈紫黑色的脑浆,道:“果不出我所料,这阴寒之气已侵入脑髓,算你小子命大,若是老子再晚来半个时辰,寒气逼入脑仁,你这条小命可是连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他转身又对群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一把?”群豪既是气愤又是纳闷——张辽兄弟开口询问,你却不答。现在你这老怪又责怪我们不肯从旁帮忙。我们纵使有心相帮,又是从何帮起?
张仲景猛的一拍脑袋,喜道:“我懂了!我懂了!”连忙抄起一只热血海碗,顺着乱尘颅骨的掀开处兜头盖脸的便往下倒,华佗点头道:“张师弟,你总算是开了窍了。”张仲景一边倒血,一边笑道:“多谢师哥夸奖。师哥这桩换血之法果真神奇,小弟愚笨,到此时才悟得其中精要,佩服、佩服!”华佗终是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且边做边说,我倒要看看我被逐出门墙之后,师傅他老人家将你调教的如何。”张仲景却不及于回答,反是伸手道:“师哥,拿来。”
华佗笑道:“什么拿来?”张仲景道:“师哥莫要戏弄小弟了。师哥之所以凿开乱尘少侠的顶门与双足三孔,乃是要洞开人身上的三大血髓明灯,明灯一开,人体运行之血必如大江破堤、泄体而出。小弟方才虽令诸位将军度血解毒,却只是治表不治里、治标不治本,难消已深入乱尘少侠脑浆骨髓中的寒气。师哥此方,正是先行尽数放走乱尘少侠体内的寒血,再借了众将的阳刚热血度换。如此一来,寒热相济、水火相生,乱尘少侠的阴毒自可消除。只是这桩法子,还是绕回了我方才欠缺思量的地方,便是如何调剂诸人迥异血相、不使冲突之法。不过师哥既是以此方施救,定然有调和的妙药,我这才伸手讨要。师哥,你说我这个做师弟的说的是与不是?”
华佗一摊手,道:“我身上自无圣药,我如此施救乃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救了他命再说。”他转身又对吕布道:“吕布,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你救他性命,此法一定可以将他救活。可他因这般换血后出的差乱,我可不会再治。”张仲景与吕布等人闻他言说、皆是面现颓色,正大失所望间听华佗又道:“现成的圣药老子确实没有,可我却有处方一张……”吕布喜道:“恳请华神医赐方!”众将也均附和道:“恳请华神医赐方!”
华佗抬眼凝视吕布许久,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吕布急道:“莫说是一件事,便是千件万件,吕某也应得。”华佗嗤声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更谈不上什么千难万难,只怕你不肯。”吕布决然道:“但请华神医言说。”华佗道:“我只要你的命!”众将怒气蓄积已久,听华佗如此言说,均是大怒,李肃最先忍不住,方要破口大骂,却被吕布扬手喝止,但听吕布淡淡道:“我害得华神医家门无后,早该以命相抵,今日更能以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说罢,抬掌便往自己脑门拍去,那华佗却又喝道:“慢着!你既是如此不惧死,老子忽然改了主意了。”张仲景劝道:“师哥……”华佗道:“你闭嘴!……吕布,这满座武夫皆是你的狐狗同党,你自可不死,我只求一命换一命,你选一人置换便是。”
张辽等人先前见吕布抬掌几欲自尽,齐齐出招相阻,好不容易拖住了吕布铁掌,又闻华佗如此蛮横,心中又气又急,均是心想乱尘之伤不能再拖,张辽抢先出声道:“既然这华神医要一人向死,军中以我最劣,我去便是!”高顺亦道:“高某领兵武艺皆不如张兄弟,由我死罢!”臧霸、侯成、魏续、宋宪等人哪肯落后,均是言说自己赴死。华佗环视群雄,这向死之事,换了凡夫俗子,自然是避之不及,可温侯军中上自吕布本人、下自小小的校尉卒长,都是如此的向死如生。但听他长叹一口气,双膝猛然一跪,泣道:“二弟啊,非是大哥不肯替你报仇,只是……只是他们……他们……”
他语不成声,吕布瞧的心酸,也跪下身来,吕布一跪、众将皆跪,连那张仲景也随着下跪求那华佗,只听吕布道:“华神医,吕布这一条命,随时候君来取。”众将亦道:“华神医,我们这些贱命,也随主公一同与你!”华佗手指群豪,大哭道:“吕布,你的狗头且先寄在脖子上,若你他日未能扫平宵小、安定万民,我非但要取你狗头,连他们的我也一并要了。”吕布等人异口同声的应道:“理当如是!”华佗哭了一阵,伏在地上向着华家祖坟所在的东北方向三拜之后,缓缓道:“拿纸笔来。”
旋即便有下人取来纸笔,华佗挥毫在纸上写道:“白术、茯神(去木)、黄芪(去芦)、龙眼肉、酸枣仁各八两,人参、木香(不见火)各五两,甘草(炙)二两、当归、远志(蜜炙)、附子(炮)、桂心各七钱。”他这医方所取的药材均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药性颇为迥异,纵是那张仲景却也看不出这样搭配的名堂,但他心知师哥医术高出自己颇多,如此配方定有其奥妙之处,便不多言,拿了药方便自告奋勇的要去城中药店抓取。岂料吕布挥手道:“不劳张先生辛苦,吕某府中自有药房。”原来吕布早是未雨绸缪,一直在暗中筹备有朝一日对董卓突起发难,早就将这温侯一府暗中挖的陷空,下藏兵械三万、粮秣十仓,足够未来举事之用,连药材、铁甲、衣物、银两也是无一不具、无一不备,只待天时。吕布走至右首墙角处,将一人高的花瓶轻扭了三圈,那花瓶缓缓退入墙中,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通道来,地道一开,早有四名小校执了火把,去了府下径自取了药材前来。
华佗又道:“将这些药材捣磨成粉,撒在大锅之内。”众人又是寻捣盘的寻捣盘、捣药的捣药,忙乎了好一阵,这才制成药粉,细细的洒在大锅内。”其间张仲景、吕布、张辽、高顺四人不停为乱尘注血洗毒,乱尘自腰以下尽数没在血水内,可先前那百十只海碗中的备血即将用尽,众将瞧在眼中、也不待吕布吩咐,又掏匕首再行刺腰放血,连那些看热闹的后房小厨、账房先生都被群豪的诚挚高义所感,借了刀具,多多少少也放了一些,可他们不通武学、难知穴位所在,有两三个人不经意间反将自己刺得重伤。华佗瞧在眼中,心中虽是大叹不止,却也不出声阻拦。好不容易锅中的血水漫至乱尘下颚,华佗出言道:“够了!”众人这才停手。
吕布关切乱尘伤势,问道:“华神医,下一步该如何使当?”华佗道:“将他置于这温血中六个时辰,待他体内寒血去尽、新血溶生之时,我再替他接筋续骨,他这条小命便可保了。”张仲景讶道:“温血……师哥,眼下锅中鲜血渐是发寒,我们如何使得鲜血常温?”华佗叹道:“我原是有小火慢烤的法子,故而方才要你们寻一口大鼎来,可一时情急,你们只好取了这薄薄铁锅之用,我这桩法子倒是难行了。”李肃口快,问道:“这铁锅如何?咱们自也可以用小火慢烤。我这就去准备柴火。”华佗骂道:“非但是个蠢材,连耳朵都似聋了一般。”李肃被他一骂,顿时脸颊燥红,却又不好还嘴,心想:救乱尘这小子要紧,我便是觍着这张老脸求你,也没什么丢人。又道:“华神医,如何不可?”
华佗道:“大鼎内壁甚厚,非但可抵御烈火之灼,更能将我所调配的药性缓缓逼发,起了文火慢煮、细水长流的妙处。我原先设想以小火煨上小半个时辰,再歇息得一会,只需维系锅中鲜血与人体常温持平即可。可这铁锅内壁甚薄,火力一至,锅中鲜血尚未回温,已是将人给烫伤了,那老子还治个屁啊!”群豪闻言,均是苦恼不已,吕布反是微微一笑,道:“华神医,晚辈有个法子,不知能否通行。”华佗没好气的道:“有屁快放。”吕布道:“晚辈不才,可用所学的明阳掌渡力加热铁锅。”华佗摇摇头,道:“你内力太厚,这明阳掌使将出来,热力更甚于那烈火炙烤,不成,不成!”吕布又是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按在铁锅两侧。他内力果然了得,不一会的工夫,铁锅内的鲜血已是蒸腾起白烟。华佗连忙阻止道:“你想烫死这小子啊!”不想被张辽、高顺二人拦住:“神医莫慌,您伸手入锅一探便知。”
华佗将信将疑,将手探进锅内,只觉鲜血温润、毫无燥热之感,心中止不住为吕布的精深内功折服——吕布武功一向霸道悍烈,他这明阳掌带个阳字,打在人身上、定然有如烈阳炙烤,可如今他已能将内力随意挥发,天下间这等操纵自如的本事,也就他吕布这无双一人罢?先前我在司徒府中与他打架,我以为自己招式远胜于他、内力也是相差不多,最后他能得胜也是靠那怪脚倒踢侥幸所致,浑没料到他原是隐藏了内力,想来与我真是夜郎自大的紧了,人家只不过出了两三成力便就将我那苦思了数十年的‘五禽戏’给挡了,我这张老脸可在王司徒、蔡中郎、管庐主这三位面前丢尽了……
华佗思忖间,吕布等人已着手运功,那吕布虽有鬼神之威,但终非鬼神,难逃人力可为的极限——他今夜先与甄宓比拼内力,后与华佗斗掌赛步,早是大耗了元气,此后又负着张仲景来回急赶救人,加上为救乱尘失血过多,此刻长久以纯阳内力加热铁锅,难免不支。可满堂之上,会得阳烈一类武功的兄弟虽多,但能如他这般操控自若的,就仅他一人。若是他收掌歇力,锅中的温血失了热气,乱尘又如何可救?
吕布又勉力支撑了大半个时辰,脸色已然煞白,按在铁锅上的双手更是连连颤动,华佗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吕布,你再不收手,这小子的命还没救回来,你自己的这条命可要提前送与我了!”吕布听在耳中,知他说话虽冲,但实是热忱之言,已是暗地里对自己有了好意,勉强笑道:“没事……”他这两个字刚刚说出口,却是控制不住胸口的闷郁之气,一口大血狂喷而出,华佗急忙将他拉开,喝道:“放手!”华佗生怕吕布顾及同门情分、不肯休息,又疾点了吕布的定身穴道,却不知此时吕布丹田气海之内空空如野,别说是运气抵挡华佗,便是个寻常小孩手指轻轻戳他身子他也不能抵挡,华佗点穴时难免施力,竟将吕布堂堂的七尺男儿身躯给推倒在地。众将不解这其中缘由,以为华佗又在使坏,各个横眉怒目,急欲发作,听得张仲景疾呼道:“师哥!师哥!曹少侠他……”众将循声望去,只瞧见乱尘方方有些血色的脸庞逐渐黯淡泛紫,显然是一失了吕布热气相助,他体内的阴毒寒血片刻间就将满锅的血水浸得冰寒。华佗神色大变,连连皱眉,喃喃自语道:“我只长于招式,内却是尔尔,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百愁不解之间,突听得群豪中有人叹声道:“真是后悔,当年师傅传我水火相济的练功法门。我却言说自己贪多不胜、不如专精一门,只是深研那寒冰掌,若是当年能懂得师傅的良苦用心,纵使我资质不佳,只能练的个不三不四,今日也可救得乱尘兄弟的性命了……”又听得一人道:“是啊,当年恩师也如此教诲过,只可惜我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也只学了一门山阴功。”他二人这么一说,大殿上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华佗猛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有了!哈哈哈哈,天下武学不是阴就是阳,华佗啊华佗,你怎的这般蠢,连这点都想不到?”众人被他这么一笑,只以为他因乱尘的病情而急的发了狂,欲出言安慰他,却听华佗大呼道:“方才是哪些个贼小子说会寒冰掌、山阴功这类寒门武学的?”群豪不知其意,但闻他问话,不敢不答,旋即站出十几人来,但见为首的四人正是那臧霸、魏续、宋宪、侯成,其余诸人也是吕布军中佼佼之辈,华佗面色狂喜,又对张辽等人大声问道:“那你们便是擅长烈火掌、纯阳拳这类功夫了?”不待张辽等人答话,华佗又道:“快,快,快,你们烈火对寒冰,从军中择出与自己内力相当者,两人为组,上前按在铁锅之上!”
群豪当即会意,心中亦是大喜——果真是盖世神医!以烈火对寒冰,不正是起了那水火相济、阴阳相生的妙诣么?张辽高顺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出掌,按在铁锅上,须臾之间,锅内的热气腾腾蒸起,乱尘得了温血相助,脸色果然好转。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张辽高顺二人也是支撑不住,郝萌臧霸二人旋即出掌接替,他二人只撑了两炷香不到,便已脱力,此后李肃对魏续、成廉对侯成、曹性对宋宪二人一组也只撑了一炷香功夫,便被阴阳对拼之力反震的支持不住,需得打坐垂帘入定,调理丹田中的气息。幸在吕府中不缺内力高强的汉子,纵使只能撑得片刻,也是绵绵不绝,他人回复的时候,尚有几组人还未上前发功,张辽高顺二人已然回复气力,再是出掌按在铁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