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行达走的时候是轻轻关上的门,并没有太大声音,可苏墨白仍是感觉一声巨响撞在他的心上,即使门窗紧闭没有风,他还是感觉很冷很冷。他慢慢地蹲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膝搂在胸前,默默地仰头对着打进来的一米阳光。
他来不及说的只有一句,就是你们要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保护到什么时候呢?他是想成为先祖姜天昌那样一代明君的,可是他先祖那样的英雄不也是白手起家的吗?可曾有任何人保护?衍朝八百年历史的开端不都是他出生入死才换来的么?
可他发现,他的叔叔们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忽的一声响,木门打开,一个少年逆着光,与他遥遥相对。
吕正蒙在周行达走后立马赶向这里,他轻轻地敲了门,并无回应,才满怀忐忑的进来。朋友相对,吕正蒙看着苏墨白的眼睛,察觉到已经扩散的茫然和无助,他的朋友浑身上下散发一种与世格格不入的气息。他不知道说什么,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们还是没有允许你去,对吗?”吕正蒙道。
苏墨白点了点头。
“他们请了老将军和卫老过来,会一直片刻不离身的跟着你。”吕正蒙走到苏墨白的跟前,伸出了手,“我是找个借口跑了出来,如果你想走,只能趁现在。我可以帮你,但还是不建议你出去。”
苏墨白一怔,出神地抬头望着他。说来也奇,吕正蒙出现后,他心底那种野草焚烧的枯寂荒凉感减少了许多。少年的眼神看起来很窘迫,可他心底还是传来怪异的感觉,什么是朋友?可能这个就是了?
犹豫了一下,他握住了吕正蒙的手,不重的力度瞬间把苏墨白拉起,他站稳身形,垂着头用低低的声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帮我呢?明明你也不愿意让我出去的。”
“你是我的朋友,朋友需要帮助,我总不能一点力气也不出还冷嘲热讽吧?”吕正蒙哭笑不得,下一刻他话锋一转,“不过建议你不要出去也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老黑林太危险,你要是有万全的准备还好,没有准备,完全就是送死了。”
吕正蒙的态度十分恳切,他掰着手指头,“第一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各种野兽,它们刀枪不入,就算苏兄你是武者,和温城两个人也并不容易;第二就是处处可见的暗沼,我们谁都不会阵法,陷进去就是必死无疑;第三就是那种压迫感,没有足够的超然力量连路也走不动,哪里能见到五叶草呢?就这三重难关,苏兄如果可以克服,虽然我没什么用,但与你同行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苏墨白脸色惨白的跑了出去。
苏墨白前脚出门,后面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卫芜明,他指着吕正蒙的鼻子,“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你小子,原来是跑到这里了。我看殿下心情不太好,怎么,你惹他生气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惹他生气?这个家伙倔的要死。”吕正蒙连连反驳,他有些心虚,不知道卫芜明听到了多少。他踏步出门,“我回去收拾碗筷!嘿嘿!”
他傻傻地笑着,打算充楞把这件事糊弄出去,只不过没走多久,就被卫芜明叫住:“你小子可别跟我耍诈,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是来通知殿下我们两个老家伙留守这里看管他吧?”
吕正蒙自己事迹败露,也不好反驳,低下头,整个人跟一只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回身打算虚心的接受训斥。
“我可告诉你,殿下的身份十分重要,超乎你的想象。别的地方你可以由着他胡来,可在这一件事上你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殿下是整个北原朗朗乾坤的希望,他不能,我们所有人也不允许他出一丁点的损失。”卫芜明一脸正色。
吕正蒙是个能看懂别人脸色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玩世不恭的老人是这种神态,局促地搓了搓自己的手。
卫芜明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他走过去拍拍吕正蒙的肩膀,“我虽然不懂秘术,但整片竹林的大阵现在归我管辖,你们就是用了什么小手段跑出去,我也能感知到。现在殿下的心情不太好,你是他的朋友,去开导他、陪陪他。”
“我会的。”吕正蒙声音低低的,“卫老,我有一个问题,您说苏兄他肩膀上扛着如此重大的使命,这件事他知道吗?”
卫芜明神色一敛,“当然,殿下虽然年幼,可他不是小孩子,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背负的是什么,也一直向这个目标奋斗。”
“他不是蛮不讲理、肆意妄为的人?”吕正蒙又问。
“当然不是!”
吕正蒙抬起头,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色,“可为什么苏兄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重要,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的去老黑林呢?这个问题,我看无论是您、老将军,还是那些秘术大师,从来都没有深究过。”
这个问题的声音也不算大,可卫芜明的脸上是风云骤变,方才和善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被别的神色取代。他同样疑惑,是的,向来善解人意的殿下,为什么非得在这件事上如此强硬?
吕正蒙对他施了一礼,跑了出去。
……
苏墨白抬起头,太阳的余晖在云中穿梭。月州秋季的白日并不算长,不过未时末,落日就有西沉的念头,深蓝色的天空排满了云纹。距离他与温城约定的时间也就还有一刻钟,可他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他已经试过,竹林外的结界已经被改变,通行的手印并没有告知他,显然是防着他跑出去。
现在仍有办法,那就是找吕正蒙,用他的明月匕首割出一条通道。只是苏墨白想起吕正蒙午后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他也犹豫了,自己这样出去,岂不是和送死无异?
想到这里他就懊恼自己的无能,他赌气似的一脚踢开石子,看着自己腰间的天涯剑,开始发呆。他想自己要食言了,对不起温城,那个家伙该不会现在已经在茶楼前面傻傻地等着了吧?要不要让吕正蒙告诉他一声,自己去不了?要不要劝他,告诉他那里很危险,为了自己的安全不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