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吉甫在这脏湿乱臭的大狱里蹲了一年，已然快没了人形。

好在他脑子里却不空虚，靠着诗歌创作，在狱里苦中作乐，这才勉强度日。至于教犯人咏诗嘲讽大司寇王子昱，更是他唯一乐趣的源泉。

“文王拘于羑里七载，这才从伏羲八卦中，推演出周易六十四重卦。”

尽管兮吉甫一直用周文王的事例激励自己，他毕竟是人，害怕自己渐渐对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感到麻木。

今日，大赦令下，名单里却没有兮吉甫的名字，这让他愈发绝望。

然而听闻大司寇突然提审自己，嘴上强硬，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如何境地。

就在这时，司刑喊来几个狱卒，提审犯人兮甲。

西周以人为本，所以普通的犯人并没有戴上沉重的手脚镣铐，狱卒们对待兮吉甫也不暴虐。

在狱卒的押送下，兮吉甫来到一间幽暗的密室中，这个是平日里审讯犯人的地方，当时不流行严刑逼供，所以这件审讯屋只有简单的几案。

入狱以后，兮吉甫也来过两次，但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这逼仄的审讯屋中，挤满了不少人。

兮吉甫站立堂下，抬眼看去，堂上坐着两位大员，其他从属都侍立两旁。

其中一位大员，大腹便便，跟前站着小司寇、士师、司刑、掌囚这一众官员，兮吉甫心想必此人就是大司寇王子昱无疑。

而另一个人倒是器宇轩昂，兮吉甫一下子辨不清他是谁。但再一瞟，发现此大员身边站着一位少年，正冲着自己微笑。

定睛一看，这少年正是自己的小友方兴。方兴朝他努努嘴，兮吉甫心领神会，看来，今日是太保召公虎前来提审自己。

兮吉甫虽然再各种典礼场合见过召公虎几次，但每次都是远远望着，根本不知召公虎如何模样，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同他的赫赫声名一样，自有一副威严，真乃大周栋梁之风范。

见是召公虎亲自提审自己，看来今日这牢狱之厄总算熬到头了。在看看今天这个破天荒豪华的审讯阵容，兮吉甫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审讯开始，王子昱想让召公虎主审，被召公虎婉拒：“大司寇，孤是来学习如何审讯的，不敢喧宾夺主。”

王子昱哪有什么审讯经验，眼看召公虎一心要看自己的笑话，马上就要露馅，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他拼命示意小司寇，而小司寇哪里敢在召公虎面前班门弄斧，赶紧看士师。

无奈，士师已经推无可推，只得硬着头皮来审问。他是基层官员，还是比王子昱有些头脑，他知道今日召公虎小题大做、亲自来审这个犯人，一定不简单。

士师壮着胆，把兮吉甫的卷宗找了出来。说是卷宗，其实就是一块小竹板，上面记载囚犯的罪行和此前的审讯记录。

“罪民兮甲，捕于王元年正月，已在狱中一年有余。所犯罪状，乃在大庭广众传扬诗歌乐曲，有伤风化。后在狱中，屡屡作歪诗辱骂上级卿寮，罪加一等。”

读完简牍，士师问兮吉甫道：“兮甲，汝可知罪？”

兮吉甫斜着头，反问道：“诗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