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虎拗不过女儿,只好先吩咐下人安排方兴住下,自己则先行告辞。
方兴倒是乐得清静,自从彘林之围始,他将近一个月不得片刻消停,此时才算真正将歇。从头到脚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衣裳,总算告别了一声泥人模样,顿觉神清气爽。
转眼黄昏,晚食时间已到。召公虎居周王之丧,必然三餐粗茶淡饭,因此也没有邀请方兴同自己共进晚餐,只是派人送饭到方兴房内。
饭后,方兴在屋内静坐片刻,很快困意袭来,他实在太过疲劳,很快坠入梦乡。
次日,方兴睡到中午才醒,屋内已经摆好午食。向仆从一打听,方知召公虎早已入朝理政,出征彘林以来,镐京城内被耽误的政务堆积成山,再加上周王新丧,召公虎更是要日理万机。
吃罢午餐,方兴刚想走出房间透透气,可一想到很可能同大小姐召芷邂逅,心里不禁发怵。彷徨再三,还是打消了开门的念头,直接仰面躺倒榻上,傻傻地盯着屋顶发呆。
人是一种奇怪动物——忙起来,什么烦恼和悲伤都能忘却,可一旦闲下来,脑子就禁不住胡思乱想。
于是,一睁眼,赵家村民那一张张脸庞就在脑海浮现;一闭眼,彘林里那难忘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重映——满身伤痕的父亲,老当益壮的周王,英勇杀敌的赵叔,残暴恐怖的赤狄鬼子,还有茹儿……
“茹儿,你还好吗?我总算是走出大山,来到王都镐京,可你现在又在何方?”
想及于此,痛苦不住袭来,方兴用力拉拽发髻,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痛苦,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翻涌而出。方兴索性一头埋进被褥,用力咬住、不肯放松。
方兴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突然,方兴只觉后脑勺被重重敲了一下,惊醒地跳了起来。
“谁?”方兴气冲冲质问道。
“咦?野人兄长,这是在练甚么功?”
“怎……怎么是你?”方兴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召芷,房门不知何时被她推开。
“嘻嘻,野人兄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哟?”
召芷一脸幸灾乐祸,笑嘻嘻地站在方兴跟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嘲笑对方的窘态。
“乖乖!这可出大糗也!”
方兴见自己的脆弱与狼狈被召芷撞见,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必这位千金小姐往后会更加鄙夷自己。
他顿时手忙脚乱,本想一轱辘爬起来对女公子行礼,但是霎时又想到脸上挂着鼻涕眼泪,转身又一头栽进被褥擦拭一番,这才敢抬起头来。
召芷倚在门边,忍俊不禁。乍一进门,她就对方兴扑在榻上的样子十分好奇,又瞧他双眼哭得红肿,再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失态,失态!”召芷赶忙用手捂住樱桃小嘴,努力憋笑。
方兴看得醉了,倒不是因为召芷对自己的不住嘲笑,而是痴于对方的美貌。午后的夕阳透过窗棂,照射在召芷的脸上,香肩颤抖,笑靥如花。
召芷这才捂着笑疼的肚子,抬头发现方兴眼神不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出神。
她脸上一阵绯红,举手作势要打,嘟着嘴佯怒:“嘿,野人如此没有教养,只管朝着人家女孩乱看!”
方兴才觉失礼,连忙低头赔罪道:“不敢,多有冒犯女公子。”
“看你逗芷儿开心的份上,恕你死罪也罢。”召芷这才将悬着的小手放下,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芷儿从小闷在府里,何曾如此开怀?”
召芷也就十二、三岁年纪,却努力装成大人说话样子,显然是没少偷学其父模样,俨然一个女童版召公虎。方兴见对方并不高冷,童心大发,便寻思再逗她开心。
“多谢女公子不杀之恩。”方兴故作严肃,对召芷深鞠一躬,拱手抱拳,俨然行了个周王师军礼。
召芷好不兴奋,抓起几案进食用的象牙箸,当做兵刃一般,指着方兴眉心:“想免死罪可以,坦白交代,刚才你所练何功?”
“禀报大人,在下刚才练的是……”方兴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召公虎居然生了这么一个顽皮、刁蛮的闺女,眉头一皱,“对了,在下练得厉鬼上身之术!”
想当初在赵家村时,他曾在巫医和二癞子跟前装神弄鬼,这小花招可是屡试不爽的看家本领,现在不妨故技重施一番。
方兴把头歪向一边,吐出舌头,翻起白眼,双手成爪,朝召芷一瘸一拐走去。
“厉鬼来也,还我命来!”
召芷何尝见过如此场景,霎时花容失色,连连倒退,差点一个踉跄晕倒过去。
“啊也!”眼看对方摔倒,方兴哪顾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双手托住召芷细腰,顺势一搂,将她揽在臂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