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下定决心,准备孤身一人去寻找茹儿。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向东赵家村方向、向南赵邑方向都布满周王师哨兵,如果茹儿流落到那里,想必早就和自己相见。倘若茹儿不在彘林,便只有一个方向可去——太岳山。
或许,太岳山附近还藏有赤狄余部残兵,但此刻方兴已然看淡生死,把危险置之度外。除了茹儿,他心里如今也无其余念想,若茹儿不在人世,他也不想味同嚼蜡般苟活。
趁着月色,方兴朝亡父方武的坟冢三拜九叩,随后拍拍身上尘土,转身离去。
他不愿让召公虎知道自己行踪,故而不辞而别。虽然这位大周太保方兴不薄,但总觉对方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的威严让自己颇有压力。
披星戴月,彘林道路一如既往地复杂,方兴取出司南,找准方向,便朝太岳山走去。一个时辰后,他就到达彘林通向太岳山的入口。
彘林方圆数里,周王师的驻防部队数量毕竟有限,这几日又没有见到赤狄人的一兵一卒,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方兴此前有躲开赤狄哨兵的经验,今日自然也顺利过关。
就这样,在天亮之前,方兴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彘林这伤心之地,拣了一条山路,顺着太岳山而上。
太岳山巍峨延绵,重峦叠嶂,想要在山里找到茹儿下落,可谓是大海捞针。但方兴横下一条心,渴了就喝些山泉水,饿了就捡些果子充饥,执着向前。
就这样,翻了一道又一道大山,爬了一道又一道高岗,一整天过去,却始终没见到半个人影。
已是正午时分,方兴精疲力竭,只得稍事歇息,他挑一块阴凉大石躺下,和衣而卧,不久入眠。
人有所思,必有所梦。
恍惚间,方兴回到了赵家村中,在村口的小溪边,茹儿就甜甜地睡在溪边草地上。那是他们从小在那嬉戏打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方兴魂牵梦绕的场景,就连山花野草的芬芳都一模一样。
方兴不忍心吵醒睡梦中的茹儿,他陶醉于茹儿动人的朱唇,再难以抑制情愫,正想俯身一吻。
就在这时,茹儿身后出现两个凶神恶煞的身影——是天杀的赤狄鬼子!方兴赶忙拉起茹儿小手,拼命往前跑,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纹丝未动。
“等等!”赤狄鬼子呼吼着,举起了亮晃晃的长刀。
方兴突然惊醒,原是南柯一梦。
他揉了揉眼,似乎听到人声从身后传来。方兴赶紧一个轱辘翻身,躲到岩石后头,紧张地探头观瞧。
“等等!”一个青年人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小跑着,上气不接下气道,“杨兄,等……等等我。”
方兴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蒲无伤。而在他身前另有一人,一袭白衣短打,身形矫健,正是杨不疑。
杨不疑冷笑道:“蒲老弟,你我虽结义金兰,但这十余年来修习不同,只怕在体力上越差越多也。”
原来,是杨不疑和蒲无伤追到了太岳山之上。他二人受召公虎之托,特来寻找方兴下落。
见二人没有发现自己,方兴松了一口气。
但他听二人对话,暗暗一惊,心道:“我原以为此二人在彘林中方才初识,相会之后也鲜有交流。却不料他俩竟是年幼便结义的异姓兄弟,不知由从何起?”
方兴屏住呼吸,继续听二人的对话。
蒲无伤只顾扶着巨石,大口喘气,待到气倒匀实,才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我皆是亡国落难的公子,承蒙恩师收留我等,在彘林传授技艺,你我虽修习不同之术,但毕竟师出同门。”
杨不疑微微一笑:“你天生好静,只爱钻研草药医方,故而恩师传你神农之术。而我生性好动,半刻闲不下来,便央求恩师传授格斗侦斥之术。”
蒲无伤道:“你我一静一动,无伤之身手如何能和杨兄相提并论?”
方兴心想:原来这二人都是周王胡高徒,怪不得都身负异术,与众不同。
又听得杨不疑哈哈一笑,道:“咱们恩师可不一般,怹竟是堂堂大周天子!”
“直到那日溶洞之中,我方知恩师真实身份,可惜那竟是最后一面。”蒲无伤眼露忧伤之色,片刻才道,“莫非杨兄早就猜到其身份?”
杨不疑摇了摇头,道:“始料未及。可如今想来,恩师隐居彘林便可知晓天下大势,短短一封信笺便能让周王师全军出动,必非等闲之辈。除了周天子,当世还能有谁能做到?”
“看来,老胡公便是周王一事,他的两位高徒也一直蒙在鼓里。”方兴若有所思。
只见杨不疑‘嗖’地一声、三步并两步窜上方兴所在的巨岩顶上,放目远眺,把彘林尽收眼底。
方兴吃了一惊,赶紧四肢紧贴巨岩,生怕被杨不疑这位侦查高手觉察,要是被发现自己躲着偷听,那可尴尬得很。
蒲无伤用衣袂擦拭了下汗水,问杨不疑道:“杨兄,太保请我二人寻找方贤弟,你为了如此笃定他就在这太岳山之中?”
杨不疑站在巨岩上,迎风吐纳一番,挥手一指:“蒲老弟请看,你我对这彘林附近的地势再熟悉不过。彘林以东、以北、以南皆是坦途,赤狄大军前日便驻扎于此,如果有个小妮子沿此逃避,你觉得可否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