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虎当即决定找来赵札商议,想问问他这女娃到底是什么开头,赵扎身为赵氏宗主,想必多少会有所了解。
正要起身,召公虎突然愣住,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此时找赵扎似有不妥。
这几日,晋侯接到周王胡讣告,便来到彘林为周天子守丧。自其来后,赵札始终陪侍晋侯左右,毕恭毕敬、不离寸步,仿佛和晋侯家臣没有两样。即便当初晋侯父子对赵邑之围不闻不问,赵札也未曾有丝毫微词。
想到这,召公虎不禁感慨,赵札忠义事主,确是个正直可靠之人。此人若能为大周社稷所用,那完成周王胡中兴大周的遗训,可谓是如虎添翼。只可惜,赵札重情重义,必不会轻易转投周王室,看来此事只得从长计议。
于是,召公虎退而求其次,想到了杨不疑和蒲无伤。这二人私下同方兴交往密切,或许他们能提供一些线索。
召公虎心里有了计较,便召杨、蒲二人入帐,告知方兴失踪之事。
蒲无伤闻言大惊:“我二人昨日还陪他前去祭奠其先父方武,不曾想今日却不知去向。”
杨不疑倒是不觉意外,若有所思道:“我倒早就觉察方老弟这几日心神不宁,有些异样,怕是一门心思要去找那小妮子。”
蒲无伤很是疑惑:“小妮子?”
杨不疑微笑道:“这可是方老弟的小秘密,还记得溶洞口那位村民临终前,方老弟说要替他照顾女儿之事么?”
“果然是那个女娃,”召公虎点了点头,对二人作揖道,“二位公子,孤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二位代劳。”
二人见召公虎身居高位却如此谦卑,赶紧还礼,齐声道:“不敢,愿听太保吩咐!”
召公虎道:“方兴乃我家宰之后,可叹其为卫护周天子,已尽忠殉难。恳请二位公子看孤薄面,无论如何找回方兴,日后必有重谢!”
蒲、杨二人相视一笑,对召公虎回礼道:“太保言重,举手之劳,我二人但凭驱驰!”
言罢,二人转身离帐,趁夜色,策马扬鞭往彘林外而去。
话分两头。
这几日,方兴一直情绪低落,目睹了周王丧礼的全过程后更是恍恍惚惚,他潜意识里,甚至试图抗拒接受老胡公便是周王的事实。
从见到周王胡的第一面起,方兴就对他有莫名的崇敬和佩服。尽管他衣裳简陋、起居平淡,和普通猎户无甚两样,但举手投足间,方兴还是能感受对方强大的气场和人格魅力。
因此,方兴始终笃信对方身世不凡,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统帅。然而,纵使给方兴一百个选项,他也不敢把老胡公同周天子划作等号。
可事实便是如此,对方不仅是流落民间十余年的“失联”天子,而且始终栖身于赵家村外的彘林,这感觉太过虚幻。
这些天,方兴从公卿们口中多少听到些关于周王胡传奇一生的感慨——国人暴动之前,周王胡文治武功,颇有文、武、成、康等先王之风。只是后来为小人所趁,这才引发国人暴动,最终流落彘地、客死他乡。
一代有为天子,竟然生死异地、落得如此境地,不禁令人唏嘘。好在溶洞中有暗道得以藏身,周王胡这才免得落入赤狄宵小手中,否则不堪设想。
想到这,方兴脑海中又闪现过周王胡从老彘王獠牙下救自己的那一幕。后来,他为了保护赵家村民,不顾安危将藏身溶洞借之避难。倘若没有如此累赘,那溶洞别有洞天、存粮充足,完全可以置之事外。
“可叹王者仁心也!”方岳朝着周王灵堂的方向,倒地叩拜再三,“只可惜天不假年,还是方兴来迟一步!”
自从彘林突围后,方兴得以近距离接触各位大周贵族,不论是诸侯国君、还是公卿大夫,方兴对他们大多失望至极。
公卿贵族中称得上有风骨者,恐怕无出召公虎、卫伯和二人之右。其余程伯休父、皇父、显父等九卿,虽忠心可鉴,但都略显平庸,更不要说虢公、虞公、晋侯父子这些色厉内荏、临阵脱逃之辈。
“世人都说周王胡在位时一意孤行,为推行‘专利’新政得罪千千万万贵族与国人利益。可在我看来,周王胡绝非'与民争利'、'残暴不仁'之人。那到底是谁错了?”
方兴自言自语,但显然真相无从得知。
这几日接连遭遇大悲大恸,方兴心里苦闷不堪。十多天前,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野人少年,现在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只得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