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丰年想了想,轻轻敲着茶杯道:“那便是我说的没有事后了。”
车非鱼大笑着,“也好,若是黄程来了,多半是留不住了,你又非要留,到时候要替你收尸吗?”
唐丰年道:“应该是不必了,若我身死,哪里还会让黄家夺取我尸身。”
车非鱼想了想,说道:“那倒也是。”
他撑着下巴,又问道:“所以中午你把客栈掌柜给料理了?原来也不是没理由的咯?”
唐丰年道:“理由啊?”
他似笑非笑道:“倒还真不是因为这事,这事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中午还是因为想出气,何况他姓黄,拿他一条腿,其实消气也够了,适才想了想,做大事情嘛,总要有个祭旗的。”
车非鱼侧着脸,没多久,又有几人走入雅间。
唐丰年道:“都是我唐家武师。”
大约也知道自己是来送死的,几人面无表情,但见到唐丰年,仍是恭敬行礼,“公子,我等来了。”
唐丰年轻声道:“丰年无能,只能借诸位性命来用了。”
“生是唐家人,愿为唐家死。”
车非鱼很不能理解,他们不姓唐,却愿意为唐家死。
是为了什么?
车非鱼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明白。
夜深了,但黄鱼客栈的生意却不差半分,门外仍能听到有人喝酒吃食的欢喜声。
雅间内,却全都安静坐着,说是闭目养神,其实更像是一群武师死前的沉默。
他们不惧怕死亡,因为唐家若胜了,自会抚恤他们家属,若败了,也就败了。
无非一家人黄泉团聚罢了。
只有那油头粉面的白净少年还在自顾自地吃着糕点,还转头对唐丰年道:“丰年公子,为什么都不给老祖准备这些吃食?”
唐丰年道:“老祖不喜吃甜食。”
“这样啊。”
小茶似乎有些失落,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着道:“那我多劝劝老祖,这个糕点味道还是不错的。”
唐丰年笑了笑,也不多劝,说今日那群武师是来送死的,少年小茶又何尝不是呢?
他不过是一个地命师,懂些阵法,而已。
可他们要杀的,本就是地命师啊。
城里无数人在猜测着唐家敢与黄家对抗的底气是什么,如今唐丰年放出了这样一份大礼,黄家,岂有不收的道理?
一群人安静地坐着,唐丰年也不再泡茶,却只是静静地望着茶杯中茶根沉浮,烟气升腾。
车非鱼问道:“压力很大?”
唐丰年抬起头,笑道:“作为唐家家主,压力一直大,也不是今日才大的。”
“哦?唐家家主啊,那压力确实很大。”
唐丰年难得说笑道:“不瞒车非兄,本来我年幼时是很高的,不只是在家里,在街上遇到同龄的也是很高,我估摸着大约长大了也能比车非兄高一些,后来就是这压力压在肩上,硬生生把我压成这样了。”
他笑着抬起手比着自己头顶和眉间道:“我站起来,竟只到你眉间。”
车非鱼毫不客气地笑着。
一柄剑,突兀地在他身后出现,他虽在闭目养神,仍是反应过来,转身一掌拍开。
一击不中,那柄剑便又从门后消失。
车非鱼站起身,说道:“你们先喝茶。”
他缓缓拉开门,一步走出去。
客栈楼上,早已没有客人,一大群修行人坐在桌前,有人提酒豪饮,有人抱剑独坐,有人闭目养神,有人靠柱擦刀。
但此刻,全都停下手中动作,一双双眸子齐齐望向车非鱼。
车非鱼认得其中一些人,比如陆清婉,比如廖宇,还比如,廖俊雄。
六大时间的修行人,也许来了大半吧。
他背对雅间,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廖俊雄眯着眼,阴沉的脸上带着不隐藏的杀意。
廖宇亦然,车非鱼还是见到了陆清婉,那个分明聪慧过人,又偏偏因为这个肮脏的世道不得伪装自己的姑娘。
陆清婉往前走着,轻轻笑道:“车非公子,你看看,我们这么多人,能否把你打死在这里?”
车非鱼皱眉不语,他们以为车非鱼沉默,是因为怕了,至少也是因为忌惮,其实车非鱼不过是在想着陆谨说过一次,然后差点被齐山林打死在酒肆外的一句话。
白芷轻声劝道:“车非公子,此事也与你关系不大,只要你退开,我们也不会和你过不去的。”
廖宇大声道:“退开?今日我们六大世家齐聚于此,凡是唐家的狗,唯死而已。”
廖俊雄咳了一声,沉声道:“唐家自来樊城后,杀人无数,丧尽天良,我们替天行道,除恶务尽,凡与唐家有关者,杀无赦。”
唐家是善?
车非鱼当然知道不是,但唐家丧尽天良?
那也未必。
至少车非鱼没有亲眼见过,唐家杀人不眨眼?
似乎是的,至少车非鱼亲眼见过的,唐七杀了不少人,但那些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