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克斯从马背抽出自己的轻型圆盾,上举,但瞬间意识到毫无意义。弓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黑漆漆地覆盖了整片天空,小得可怜的圆盾不可能挡下所有弓箭。
汉克斯当即想出对策:下马,躲到马腹下。
就在这时,只听得琼斯默契一声长吼:“下马!!!”
汉克斯不由分说滑下马鞍,蹲着把身子塞入狭小的马腹底下,四条腿之间。期间被马的后腿猛踢一脚背脊梁,剧痛顿时闪入脑袋。
还没等他这股痛褪去,他就听到了持续不断的嗖嗖声。钻入泥土的沉甸感,击中盔甲的尖锐感,刺入皮肉致使绽裂的闷响,伴着其他无法辨认的刺击音色,相互混杂搅和,谱奏出一曲狂乱的大交响。
紧随而来的马吠顿然如雷轰顶般响彻整个山谷。那是几乎所有的马在同时哀嚎。与此同时,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人群密集,汉克斯头上还盖着马腹,他没能看到外头此时此刻是一副何种景象。但他想象得到,百万根箭顶着乌亮的、带倒钩的铁刺极冲而下,每一匹马,每一个在马上没来得及下鞍,或者下至半道的人都被它们所扎满。它们刺入大腿,刺入腹部,击穿喉咙,击穿脑袋。致命的,非致命的,双管齐下。
这山谷,如今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汉克斯上头传来一连串扎刺声,显然是自己的马被击中了。马狂吠,又猛然踢了他几腿,均不幸踢中腹部和胸口。汉克当即呕出一口鲜血,鲜血如泼出去的水喷洒在泥土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另外一匹马冲撞过来,与自己的马纠缠在一起摔下。汉克斯就这么不幸地被两匹马沉重的身躯死死压在地下。
手臂有麻痛传递开来,耳鸣越来越严重,他依稀听到外头乱成一片。所有还没当场死亡的马都在狂乱地相互冲撞,可以预想一定会有许多人如同汉克斯这般被死死压在地下。
所幸的是,汉克斯被压在两匹马的腹部相触的位置上,压迫感并非达到能一击致命的程度。但没等他多庆幸一刻,又有几匹马冲来,被绊倒,压在两匹马之上或者叠加在边缘处。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再压下几座大山,所有山一起正把他推入地狱的深渊。
我要死了吗?
汉克斯的胸腔传来一股灼热感,仿佛有鲜血从心脏溢出,渗入到肺里。随之刺痛感在胸口递散开来。
汉克斯不想死,他还没搞清楚现如今具体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箭雨飞来。他不能就什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咬紧牙关,猛然抽出被死死压住的手,顾不上骨骼扭曲的剧痛,开始就着地面的缝隙刨起来,即使留给他的活动空间小得可怜,他也义无反顾地刨,不留余地刨。
多严寒的冬天我都可以顶过去,多沉重的病我都可以扛下来,多荒芜的冰原我都能觅得到食。既然如此,多沉重的山我都要将它刨破。
活动空间多了,然而身体依旧沉重得难以扭动,但至少脚可以蹬了。他开始像游泳一样接着拼命刨拼命蹬,占尽任何一丝可利用的剩余空间,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趁着自己还没窒息,他迸发出顽强的力量勇往直前。
他感觉自己的全身筋骨就快要断裂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眼缝里忽而透进一丝隐隐约约的光,那是外面!那就是希望!希望就近在眼前!他拼尽全力地往光传来的方向刨去。
终于把头钻出,汉克斯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往前蹬,整个身体从马的尸山中剥离开来。
汉克斯走了几步,踉跄跪倒在地上。似乎有一滩淤血堵住了肺,他近乎窒息,只能连连咳嗽,试图把淤血咳出。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大口喘气,他亟需足够多次的换气来缓解全身皮肉因为窒息而陷入的极度麻痹。两种矛盾的求生需求让他陷入痛苦的拉扯之中。他几度近乎失去意识,又被自己顽强的意志拉回。如此反复,他终于呕出那滩淤血。
险情一过,汉克斯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的精神再次振作起来。
他站起,环视四周,不由得瞪大了眼。几乎所有的马都死绝了,仅剩少数白银骑士团和玫瑰骑士团全副武装的战马幸存。还有许多人死在了马背上,身体扎满了狰狞的箭羽,死法极为惨烈。
但多数人还是幸存了下来。哀嚎的呼救声从马的尸山下传来,极为凄厉。
这时琼斯出现在眼帘,他说:“先把活的人救出来!”
汉克斯当即随同琼斯冲向附近求救声发出的地方。他开始刨。刨出一个。又刨出一个。再刨出一个!
这些人能活下来,汉克斯欣喜无比。但就在这时,凶煞的呼喊声于哀嚎的山谷里响起。汉克斯抬头一看,陡坡的森林里开始接连冲出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穿着棕色的铠甲,手执长剑和圆盾,一路大喝着向着坡底冲来。
“是飞渔家族。”琼斯倒吸一口凉气。
汉克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其中一人手执一枚棕色战旗大肆挥舞,旗帜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条白色渔船,一把白色鱼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