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杀过人……”
“对,你从未杀过人。”琼斯依旧严肃地重复。
“我从未跟你明确说过我没杀过人,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有没有杀过人?”汉克斯连敬语都抛弃了。
“你有吗?”琼斯凝眸对视汉克斯的脸质问。他的眼神早已超越了一般意义的锐利,像在层层拨开挡在面前的万千花瓣,试图直指最内层的花蕊。
无论汉克斯有多厚的心瓣都抵挡不住这锐利,他低头沉思了良久,还是宣布了:“我没有。”
“是的,你必然没有。”琼斯再次看向前方,此时他们已在山谷的入口处,入口不大,玫瑰骑士团的骑士已经先行进入山谷,接下来轮到他们了。
“你以前没杀过人。现在也从未考虑过杀人。你根本不想杀人。”琼斯说。
“我不想杀人……”汉克斯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要参军,你说是因为内心深处某种你所不知道的原因。但其实我最终想问的是,你既然不想杀人,那为什么还要参军?”
汉克斯依旧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为什么要参军?”他重复。
话像是在问自己,像极了对自己的质问。
“我们都是士兵,”琼斯抿上嘴,“士兵是不得不杀人的,不杀人就会被杀,这是常理。斯皮尔格堡常年无战乱,所以很难体会这种感觉,但既然身为士兵,这种感觉就迟早要体会,迟早,必然,不可避免。”
汉克斯还在凝视自己的双手,凝视了很久,他们已然接近山谷的中央。
“长官,我现在就是士兵,如果您命令我杀掉一个萨鲁芬士兵,我会照做的,我不会逃避。”
“是的,”琼斯点头,“也许如此。即使那能够实现也无所谓。莫如说能够实现的方法多的是。但这不关健,最不关健的就是这,因为无论如何,你和我,你和巴德斯,你和艾科,你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完全不同。”
“所以,你是想对我说什么?”汉克斯目不转睛地瞪着琼斯问。即使面对琼斯的不同论,面对琼斯对他近乎排他的言论,他也没有愤怒起来,甚至连半丝激动的神情都没有浮现。但从眼里还是能看得出内在的起伏,像海潮一样汹涌。
琼斯像是识破了一切,目光变得稍微柔和了些。他淡淡地说:
“不是你不配,而是你不属于军队,是士兵这个职业配不上你。所以留在萨鲁芬吧。留在莱汀城,但无需加入玫瑰骑士团,而是作为一个平民生活下去。去结交更好更善良的朋友,去享受即将来临的和平时代的和平时光,看看你母亲少女时代生活过的地方。既然回不去北冰原了,我想你应该是回不去的,那就好好看看,好好体验一下母亲体验过的世界。依据你对你母亲的描述,我想你母亲也不希望你在战场上杀人。所以就留在萨鲁芬吧,阿尔巴斯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你可以无需加入玫瑰骑士团而在莱汀城拥拥有合法的居住权。”
“你是要我离开小队吗。”汉克斯低垂下头,那语气根本不像在问话,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琼斯默然拍了拍汉克斯的肩膀。
离开?
要离开半年来生活过的地方?
修道院的清晨斜阳。
阿尔丽的身影,在月光之下带着淡淡的紫。
马克的调皮,敏敏的纯真。
斯皮尔格堡的夜半钟声。
军营上空,烽火台上空挂着那轮圆月。
艾科的满腔热血。
巴德斯的随性。
……
真的要离开?
凭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呢?
可是,为什么我会犹豫?为什么?
是因为琼斯说的那句话?琼斯说,你迟早要体会这种感觉,迟早,必然,不可避免。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某人大吼:
“弓!!!箭!!!来!!!袭!!!”
汉克斯猛然抬头。发觉自己处在山谷出口的不远处。
一阵剧烈轰头的鸣金赫然大起。
只觉头顶一阵黑,自山谷两边的森林陡坡上飞来万千箭影,像天空在哭泣,留着黑色的泪,箭雨伴着撕裂般的鸣金哭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