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泛泛的火光像是灼烧着那人影,他变成了火光之下的黑色内核。
那人影,仿佛躬着身子,以一种不可预估的方式存在着。此时此刻的他走得多快,是何种表情,怀揣着何种心情,准备以何种方式对待他们。所有的这些,汉克斯全然无法知晓,惟有他那上下持续微动的黑色轮廓在昭示他行将抵达。
汉克斯这才察觉,原来对于艾科与那人影之间的纠葛,自己全然一概不知。他也不知晓当中蔓延着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根蒂。
汉克斯转头看向艾科。艾科盯着那人影,脸上唯独挂着平静,拳头却紧攥着,和他的表情毫不搭调。
巴德斯倒是反常地安分起来,兴许是看出了什么,觉得自己不应支配如今这现场的气氛。
无言之间,那人影不知不觉变大了,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直至完全显现出轮廓内的细节。
脚步声也随之传来,时而踩在泥土或草埔上发出闷闷的声响,时而踩在砂石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皮冯登上土坡。他在土坡一侧,汉克斯仨在土坡另一侧。
一阵无言。作为第三方的汉克斯稍觉尴尬,他看出来巴德斯与他一样。
“那,我和他就不在这儿瞎掺和了,你们好好谈。”
巴德斯说着,拉住汉克斯的肩膀往下走。
“没必要,也听一听吧,我猜,艾科并没怎么对你们说起以前的事吧?正好我也需要你们在这之后好好劝导他一下。”
巴德斯脸拧成一团,汉克斯看得出他的意思:怎么?这之后还有我的事?可有完没完了!
更何况,皮冯这话听来,似乎是毫不考虑艾科自身看法的。奈何艾科并无表现出反对之意,巴德斯也看出来了,就耸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后拉着汉克斯走回原来的位置。
不过仔细端详巴德斯脸上的表情,汉克斯又觉得他似乎并没那么无可奈何,倒是有一些听一听也无妨的兴致在那里。
“听说你抛弃了你刚结婚不到一个月的妻子而千里迢迢跑到斯皮尔格堡从军。”
“是的。”
“你有考虑过她会困扰吗?”
“当然有,但也仅仅是困扰而已,我们相互不欠。”
“从军是为了什么?”
“没为什么。”
谈话似乎很难进行下去,但汉克斯猜错了。
“如果只是源于你一味的执拗,我想你大概总算是做对了一次。”
“你什么意思?”
“你的妻子,半年前,已经在镇上正式宣布了,和你的离婚。”
“是吗,我还以为会更早呢。”
“虽是单方面的宣布,但由于你在镇上的愚蠢行为,她的决定得到了一致的尊重。”
“这些无聊的事情我根本不关心,而且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地来此告诉我?”
“这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我们两家直到现在都维持着很不错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小事你父亲也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家,更何况这种大事。”
“……”
“你父亲虽然有尝试去找过你,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对你感到绝望。”
“绝望?他到底期望我些什么?”
“作为一个父亲他还能期望你什么?结婚成家,为家业的传承而生育子嗣,再正常不过的期望了,可你让他失望了。”
“他恐怕只是希望我成为一个荣耀的骑士罢了。”汉克斯听到他特意加重了“荣耀”一词。
皮冯轻轻笑一声。
“可即使如此,你也同样让他失望了。”
一听皮冯的笑声,还有接下来他所说的话,艾科的声音由冷淡过渡为尖锐:
“所以,你就是过来和我说这个的吗?”
皮冯对艾科的转变不为所动,嘴轻轻咧着,他说:
“两年了,还是没变,像个小孩子一般,不如说现在的你和小时候的你区别不大。”
“如果今天你只是想过来冷落我,过来嘲讽我,那根本没必要,我现在只是一介毫无地位的士兵而已,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皮冯没有理会艾科,而是继续自说自话:
“我本来猜测今天的你会更激动些,就像上一次我们在白银城分别时那样,你满怀恨意地对我,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你。”
“你没猜错,前不久我在你面前差点没忍住。”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艾科同样没理会他开始自说自话:
“但我现在知道,宰你的时间还没到,所以我想通了,今天过来见你,也是心中做好了准备。”
“这倒让我挺意外的,话说回来,我今天当然不是为了数落你而来的,而且事实上,想想这么多年来,我数落过你的记忆还真没有过,多数时间都是你在教育我。可不是吗?”
“……”
“我说了,你这次的任意妄为,在我看来还真是做对了都说不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艾科还是一如既往地激动起来,但汉克斯知道他不再会像上次那样失智地猛冲过去了。
皮冯的身影在黑幕之中动了动,手似乎从衣内拿出了什么,而后缓缓上举,举过头。籍着月光,汉克斯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