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至今已是二十一天,‘肠子’道的过半泥土已然被压过。据琼斯说,数天之后前半段征途即将迎来终结,他们将抵达‘肠子’的末端,在钻出末端口子的那一刻,他们也将迎来萨鲁芬东部的第一片开阔的绿林河间地。
仍是一如既往的傍晚,仍是飘忽不定的云朵,仍是时而轻时而重的湿气,那轮红日,仿佛即使身体火辣也挡不住情感的枯竭,仍是重复着它枯燥而至始自终的匍匐。唯一变化的只怕是肌肤上明显触碰到的愈发燥热,汉克斯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然步入了南方。
暮色降落,篝火纷纷起舞,汉克斯坐在篝火前。
他察觉到氛围显然相对不活跃了。依他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他知道有一部分人甚至产生了戾气,他们突现出了无端的暴躁。
琼斯极为注重该问题。据他说,行军,特别是长途远征,军中士兵的心理管理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并且在这一环里,最艰难的部分就是关于个人精神问题的管理。
在这首尾一贯的“肠子”道里长时间行军,一个人将极易心生幻觉。他会渐渐幻想自己被封禁在一个无法逃脱的全封闭空间里,那种孤独感将慢慢侵袭自己的理智,随后他将产生压力和恐惧,伴随而来的是喜怒无常,而此时无端的情绪爆发是极为常见的。更进一步,他会把现实和幻觉一锅混,在某个时间点倾倒而出,导致整个身心彻底崩溃在逆流之中。
当然,出现以上特征所需时间的长短依人而定。就篝火前的几个队友而言,他们现今均无明显变化,顶多就是话少了些而已。而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琼斯作为一个领导者的适时介入。
汉克斯看向身旁的艾科。只见他低头闷脸,这些天他的情绪一直都这么低沉。倒不是精神出现了问题,而是自从那天被巴德斯劝说以后,他固然最终同意了其请求,可现在看来,他的内心还是相当不情愿的。
看着他如此这般,汉克斯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边了。
又看向巴德斯,巴德斯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艾科的变化。不如说他太过于老道,嬉戏之下,总是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就在今晚,圆月升至当空之时,皮冯约定的场所,三人将一起前往。
眼见约定之时就要到来,汉克斯感觉小腿被轻轻踢了一脚,他抬头瞅了瞅巴德斯,又仰头瞅了瞅明月,转而把手搭在艾科的肩膀上。艾科如梦初醒一般昂起脖子看了看明月,表情相比刚才更加黯淡了。
先后站起,以上茅房为由,汉克斯尾随着两人离开。
上茅房当然是假的,但明目张胆地离开一定是不被允许的,也就只能以这种方式稍许蒙混蒙混。不过汉克斯也很清楚,琼斯怎么会不晓得那存粹是借口呢,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眼下整个小队都没给他惹出过什么大麻烦来,也就没限得过死。
先假装往茅房的方向走了一段,随后又拐向公主殿下的马车所在的方向。
一路走来,先是离开边境军的驻地,又经过辎重区,再来到白银骑士团的驻地前。这里自然有专人把守,边境军的人一般禁止越入白银骑士团驻地。但巴德斯一掏出信物,把守的骑士当即让出了道路。其中一人被吩咐过之后,还主动领着他们前往约定之地。
进入驻地之后,汉克斯明显感受到相较之下的空旷感,就如一股清泉涌入心扉,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透心凉。汉克斯深吸一口气,稳稳呼出,觉得很是舒服。再看前边两人,他们的脸有着也是同样意味的表现。
走过不长时间,三人绕过几个被严守的大帐篷,沿着墙壁而行,这时,他们开始路过公主殿下的巨型马车。
汉克斯知道,这是自公主殿下入城以来他首次以这么近的距离观察马车。火光之下,马车静静伫立在眼前,相较之前没有丝毫变化,周围依旧有大批全副武装的白银骑士团团把守。可以想象这么多天以来,马车的周围一贯都是这副戒严的壮观场面。
羸弱的火光无法照亮马车的每一处,作为对比之下的黑影充斥着车身上的每一角落。马车的窗户被层层裹着,眼不见里面哪怕一小点可期的光与影,甚至听不到任何声响。想必这马车的木壁相当之厚重,并且涂装了某些防止声音扩散的材料?汉克斯心想着。如此一来,整体看上去,这辆马车简直如一冰冷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