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折枝,有违天道,太子年幼,当明晰折枝伤春之理。
天理大道,春发秋收,违背天时,非王道之属,如果我梁闻天不能上达圣聪,那么就违背了至圣先师的教诲,离开崇天殿是明智的选择。
梁闻天甘愿当一小吏,这样可以实现他自己穷索天理的学术志向。
枯灯深巷夜雨歇,明朝窗下卖杏花。
悠然自得,不亦乐乎?
除了对儒道的浸淫求索,梁闻天对佛学虽有鞭挞,仍抱开放心态吸收其精华,其学术成就自成一家,门下弟子不乏封疆大吏,虽然一时官场失意,但潜龙在渊,他日腾达,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汪其乃出身寒微,自然懂得人生起合的大玄机。
在他看来,失势的梁闻天,最需要他一如既往的奉之以礼。更何况,诗坛鬼才与京都学问宗师,不光是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寻章摘句,即景赋诗才是他冒雪拜访的最佳借口。
“梁主簿事安好,下官汪其乃多次造访无门,今天得幸先生,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请受下官一拜。”
蓑衣钓者头也没抬,专注于自己的钓竿。
等了许久没听到跪拜的声音,笑道:“雪湿泥滑,免了吧。”
原本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想跪就不想跪,雪天故意制造“奇遇”就为糊老子?回了下头,不觉愕然。
汪其乃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因雪地冰冷,身体微微颤抖,青衫与落雪,黑白分明。
原来他早就跪下了。
拍打拍打身上的雪粒,汪其乃直起身,笑道:“先生体恤下官,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蓑衣钓者收了竿,摆了摆手,从雪林里走出一行五人家丁仆役,在岸石上摆开一张矮脚八仙桌,置好椅凳,几样小菜从暖提里取出来。
管家夜夫安排好饮器,退守一边。
暖炉生烟,谷子酒泛黄漂绿,袅起一缕白烟,酒香悠悠飘荡,引人味蕾。
汪其乃坐直身子,明显的被酒香吸引:
“先生三世衣冠,家世显赫,普通的谷子酒不加香料提纯,不以浮色养目,天然酒香,醇厚悠长,下官今日有福享用,此生无憾了。”
梁闻天听惯了各种阿谀奉承,对汪其乃的人品也略知一二,讨好上司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一开场,捎带着伤感的语调,反倒让人不自在。
汪其乃自举一杯,一饮而尽。“好酒。”
发自肺腑。
蓑衣钓者陪饮一杯,“汪城守今天不会就为喝酒而来吧。”
汪其乃放下酒杯,笑容僵硬:
“主簿事还是脾气没改啊,汪某这点小算盘算是瞒不过您了。”
“汪某一则向先生讨教古风与近体,学生对中夏古音还有一些疑惑的地方,对《上古集韵》的真伪难以辨别真伪,希望先生能教导一二。”
蓑衣钓者鼻孔里吭了一声:
“城守你这哪里是一则问题,分明是两个问题。”
“但依老夫看,这两个问题都是城守的专长。”
“我在洛京的时候,礼部司监陶工还送给我一个小册子,叫《上古集韵注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正是城守的大作。如今却要来向我这个门外汉请教上古集韵,看来汪城守是问道于盲了。”
被老主簿事一语点破,汪其乃脸上没有窘态,只是举起谷子酒,扬脖一饮:
“主簿事目光如炬,看来是不给学生一点藏拙的机会了。那学生只有不绕弯子了,学生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万请先生应允。”
“如今天泽不彰,民心不稳,下官据守太阴城,此地在中夏帝国,人人皆知是阴阳交割之地,近日风传封古镇多有奇事发生,封古镇匡正无故消失,神医卢歧川的爱犬莫名失去一只眼,天门寺的一个僧人忽然自燃……”
“这些奇事都指向一个地方——长陵坡。”
“您知道,太阴城的城隍我这个城守根本求见不到,而长陵坡的档籍归钦天司收管,长陵坡封印失控想来不是谣传。”
“下官只是焦心,五百年封印一但崩坏,长陵坡被压制的怨鬼一但冲破牢笼,不单封古镇可能不保,连太阴城也可能难逃此劫,最重要的,中夏帝国的国运也难免受此拖累。”
“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一方百姓的福祉却是不容推脱掉的……”
言辞恳切。
梁闻天叹道,早知如此,何必淌这趟浑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