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郑小天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最起码和过去相比,自己有了拥护者,尽管只有可怜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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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汉老古警告说长陵坡艮山印就要撑不住了,但少年还是一头冲进黑暗里。
封古镇的人没几个相信老古的话,少年懵懂,无所谓相信不相信,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越过长陵坡,才能沿着一条时断时续的小溪,走到山里去。
大山深处,有他需要的油松,砍伐足够的油松,他就可以下山了。
冬天夜晚的树黑乎乎的,在风的吹拂下阴沉肃杀。
少年走上青砖甬道,两侧的侧柏发出哧剌剌的声响。
这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来的太阴城城隍庙,由于长陵坡阴气过重,二十年前,时任太阴城城守的汪其乃将太阴城隍庙迁至长陵坡北侧。
汪其乃是中夏帝国大儒曾寅格的高徒,当年执意要迁城隍庙受到来自钦天监不小的阻力。
城隍庙原本是一城的护佑,迁离城郭五十里怎么看怎么不合皇朝礼法。礼部侍郎夏仲烨最持反对态度,仗着自己的儿子曾与太子柴达早年在太学同窗半年的关系,将折子通过太子捅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马皇后原本对中夏帝国偏远小城太阴城的一个无关要紧的城隍搬迁没有什么兴趣,听到主张搬迁的是曾寅格的高徒汪其乃,虽然不知汪其乃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曾寅格的弟子肯定没一个是好人。
曾寅格是有名的帝国酸儒,一根筋,原本一介酸儒,与马皇后没有什么交集。
但风流妖冶的马皇后听说曾寅格在太学讲课时,曾在一节《历代国运兴衰与妇人干政》上,大谈妇人失德败乱朝堂的大道理,还列举了中夏历史上几个覆亡的朝代,都是因为皇后或妖妃太过美色,让君王迷恋其中,荒废朝政,致使胡马扣关,皇城失守,一国天子沦为阶下囚的历史掌故。
说到这里还不忘讽喻本朝,说什么“牝鸡司晨,国之凶兆。”
这明明是拿前朝的事讽喻本朝,一个男人自称君权神授,贵为天子,天下承平了全是他的功劳,一朝国破家亡,却要一个小女子背锅。
这种理论听起来就混帐,可还有一代代酸儒喋喋不休为皇帝洗地,气得马皇后咬碎银牙,发誓定要拿几个酸儒开刀,刹住这种没担当物种胡言乱语的风气。
马皇后所采取的手法,其实极其普通,因为皇帝宠信曾寅格,马皇后密令黄内侍乔诏曾寅格入宫面圣,曾寅格当时正为阻止城隍南迁的事据理力争,听说圣上召见,满心欢喜,换上官服兴冲冲的跟在黄内侍屁股后面入宫。
结果被马皇后逮个正着。一同被逮的还有一个宫女。
皇朝律法,私自入宫是灭门之罪,更何况这老东西入宫的目的是为了皇后身边的一个美艳的宫女幸儿。
柴公丑这个老皇帝一时昏头,仅听一面之词就将曾寅格下狱,宫女幸儿被判绞刑。
随后曾家被满门抄斩,曾寅格的人头被悬挂在城南示众三天,血案连累儒者数百,一时血雨腥风,京都刑部官吏杀气腾腾,儒者人人自危。
当年马皇后着夏仲烨成立的专事司专门擒拿曾案余党,汪其乃逃循,不知所终。
……
少年郑小天当然不知道长陵坡城隍庙血腥的历史。
封古镇的人只听说汪其乃迁城隍到长陵坡动了太阴城隍的法身,城隍老神动了怒,着天子将汪其乃及其后台曾寅格一并铲除。
于是迁到长陵坡的城隍庙由于沾上血淋淋的上百条人命,人人避之不及,庙内荒草没膝,野狐出没,杳无人迹,更无香火。
害得掌灯童子有了编制却没有香火,只得抢郑小天的饼子充饥……
好在郑小天隔三差五的送来饼子,不管能不能见到那个掌灯的小神和昏聩的老神仙,他总是将饼子放在神龛上就走。
“唉……”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郑小天背脊一凉,一步跨出城隍庙虚掩的旧木门槛,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