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百姓,只求三餐一宿,但凡生计能苦苦维持的,没有谁会乞求不劳而获的日子。
李惟看着陆陆续续而至的灾民,放弃了丁堰之行,返城寻找李烨。在他看来,这才是大隐患,原本安定下来的局面怕是要再起波澜了。
归根结底两个字:粮食。
唐宪宗元和元年,规定诸州府于每年地亩税内十分取二以充常平仓及义仓,依例籴、粜或赈、贷。自此常平仓与义仓职能合一,并称常平义仓。
本朝烈祖称帝,依循前唐法治,于诸州府设常平仓。如皋,亦有义仓。
《隋书·长孙平传》:“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义仓之责,赈灾自助。
此次风灾,如皋县衙及时开仓赈灾,搭设粥棚以济灾民。
只是,灾民数量众多,义仓之粮不二日便有捉襟见肘之虞。幸好,有部分灾民选择投奔亲友,这方稍解灾粮危机。
饶是如此,一场粮食危机正悄无声无息的降临。
江南为鱼米之乡,盛产水稻,大米价格在每斗五十钱至六十钱之间波动。这等粮价说起来是较低的,原因也简单,寻常百姓都种有良田,粮食年年有存余,真正买米的只是少部分城里人。
此次风灾带来的洪涝毁坏房屋、农田无数,成熟待割的晚稻也尽数被淹,几乎颗粒无收,百姓家的粮仓自难幸免。
可以预见的是,粮价定会因此上涨。
但没人预料到,粮价上涨的时间会来的如此迅速,且上涨幅度如此之高。
事后看,这次粮价风波的起因恰恰便是邻近府县的灾民涌至如皋。
可在此之前,除了李惟,再无人作此推想。
其中当然包括如皋县令方诜。
其实,李烨也不信,但他信李惟。一册薄薄的《赈灾条陈》让他颇有翻身农奴把家当的轻松愉悦感,县衙的同僚与上司看他的目光明显与往日不一样了。此次大灾,他该记首功,无论是冒着暴风雨转移疏引乡民,还是灾后抢险赈灾手段,表现的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但他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有此“成就”,能在县衙谋得现下的良好局面,靠的是大郎。李惟,才是幕后功臣。
是以,当李惟与他说了外来灾民可能给如皋带来何种隐患后,他只稍加思索,便决定向方诜进言。
“不至于吧……”方诜并没有把话说死,但明显表现的不以为然。事实上他是觉得李烨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恰恰相反的是,邻近府县灾民来投,于他便是实打实的政绩。
道理很简单,朝中衮衮诸公请看哪,风灾水患之际,如皋县反应迅速应对得当,灾后诸事有条不紊,但邻近府县呢?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便是其它府县的灾民也到如皋请求救济了,岂不正好说明这些府县的官员尸位素餐、昏庸无能么?
他方某人正想着就这事做做文章,怎可能将非本县的灾民拒之门外呢?
这样的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李烨唯有闷闷告退。
不好的苗头很快出现了。
二日后,一则传闻在如皋城内外传播开来——义仓粮罄了!
如皋义仓并不大,储粮量为三千石,若是放开施粥,最多也就只能供应本县灾民十余日口粮。
这数日外来灾民越聚越多,几已与本县灾民数持平。方诜下令“赈济灾民,无有本地、外地之分”,一时间外来灾民莫不感激涕零,都道方县令是“万家生佛”,有“济世安民的大慈悲心”。如此,赈灾粮食翻了一番,只短短三天,义仓粮食几已用尽。
县衙知晓这件事后,经过紧急磋商,只能从乡绅手中调粮。注意,是“调”不是“征”,是衙门出钱购粮。但难题是,县衙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朝廷的赈灾款项又没这么快到账,怎么办?打借条吧,只要乡绅肯先拿出粮食,县衙愿意出比市场价高一成的价钱。
高一成已是良心价了,据闻邻近府县的粮价已超过了平时的三成。
饶是如此,乡绅们都推说家里粮仓被淹,能拿出来的实在不多。嗯,统计过后,最多能支撑三日施粥。
这个消息,县衙是下了封口令的,但终究还是传将开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