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高南和石龙岗推开玻璃门走进千马集团办公室。离9点钟还早，前台空无一人。石龙岗站在前台前面，仰头看着墙上“千马集团”四个正楷小字略显惆怅。杨高南上下打量了一下石龙岗。

“喂，今天这身挺精神啊！”他摸了摸石龙岗西服上装的衣料，“嗯，是好料子，秋天穿正好。剪裁也很棒！”

“你怎么不说是我底子好呢？”石龙岗歪着眼说。

“哈哈哈哈！是兄弟你身材好！哎，这就对了。提起精神来，别阴阳怪气的！”

杨高南说着勾住石龙岗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里走去。才走了两步，杨高南又拉石龙岗停了下来。

“你，今天别提要探亲假回磊矶村的事。”

石龙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往里走去。杨高南看着他的背影，满脸担忧。

在仓里满的办公室里，万国和小美正站在吧台前说着什么。万国手里拿着的是一杯白水。石龙岗推门而入，杨高南紧随其后。万国和小美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却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又接着低声说话。杨高南发现仓里满的办公桌后面没有人坐着，就疑惑了起来。

“人呢？”杨高南问。

正走向自己座位的石龙岗当做没听见杨高南的问话，低着头坐到了椅子上。

杨高南见没人理他，就喊了一声：“小美？”

小美这才又回过头来看着杨高南。“哦。你们来了啊！”

万国开始慢慢地向办公桌前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人呢？”杨高南不依不饶。

“在桌子底下呢！”

杨高南一愣。石龙岗也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小美。小美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仓总，出来吧！我们都到齐了。”

小美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击了起来。杨高南和石龙岗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办公桌后面突然慢慢地冒出一个脑袋来。杨高南和石龙岗定睛一看，原来正是仓里满。仓里满从办公桌后面直起了身子，然后就势转了转髋部，扭了扭胳膊，然后坐下。小美看见他拽着拳头，便起身到吧台倒了一杯水，拿到仓里满面前。

“谢谢你小美！”

说着，仓里满把拽着的什么东西往嘴里一送，然后吞了一口水咽了下去。

“嗨——！这药真苦！”

杨高南颇为吃惊。“老大你，不舒服啊？”

石龙岗没有吱声，但也充满关心地看着仓里满。只听仓里满淡淡地说道：

“没事。我吃的不是真的药，是安慰剂。”

杨高南一愣。“安慰剂？”

“嗯。”

“你吃安慰剂干嘛？”

“你问万医生。是他发明的。我是跟他学的。”

杨高南疑惑地看着万国。小美暗笑。万国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我好像没吃对时间。”仓里满继续说，“应该是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再吃安慰剂的……”

万国打断了他。“行了。”

仓里满狡黠地一笑。“开会！”

随即，万国面无表情地说道：“第四季度已经过半。除了油醋街医院，其他医院正在逐渐被国产品牌吞噬。”

“呣。”

“赵一北的团队开始有人离职。”见仓里满无动于衷，万国就报了一个猛料。

“去哪儿了？”仓里满果然抬起了眼睛。

“微刻医疗。”

“就是那个，那个喝了我大半缸醋的李军？”

“是的。”

“没有礼貌！”

“今不如昔了Lehman。以前没有哪家公司敢用我们千马出去的人。现在，不一样了。”

“他怎么样？”

“赵一北？他倒是还沉得住气。我曾提出让他来做油醋街医院，让郭美歌做他的区域。”

“呵呵呵，你蛮坏的，万医生！”

“还好。他没答应。说油醋街医院是我们千马的最后一块牌子，不能倒，只有郭美歌能做。”

“呣。这种事你可不能让你徒弟知道。”

“不巧的是我和赵一北聊这事的时候正好被郭美歌听到。她很生气。”

“你看！你怎么也不小心一点！嗯，这样看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主力军还在么。”

“没错。”

“行了，不说小的们了。说说你们自己。”

“我们自己？”

“就从你开始说。万医生。”

万国皱起了眉头——这是要说什么？杨高南和石龙岗也紧张地看着万国。小美只顾噼里啪啦地打字。室内突然沉寂了下来。一秒，两秒，三秒……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杨高南慌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按掉，却被仓里满喊住。

“接吧，高南！万一是十万火急的事呢！”

杨高南一愣。他看了一眼仓里满，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开始接听手机。

“喂！……什么！又来了？嗯，好，嗯，我正好在仓总的办公室。嗯！”

杨高南在仓里满的注视下收起了手机。他定了定神说：

“那个陆院长又来了。现在正在饭庄里吃早点。”

“哦？”仓里满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倒蛮有意思的。上次他来是什么时候？”

“2月23日。千马屋顶晚会的同一天。”

“呣。八个多月过去了，要不我们……”

“再练一次？”

“必须的。就像军事演习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已经八个月没练了，太久了。”

杨高南马上开始打手机。石龙岗也摸出手机开始拨号，然后神色紧张地听着手机。

“万医生？”仓里满看向没有动作的万国。

万国没有搭理仓里满，却冲着杨高南喊话。

“高南！问清楚那个陆院长身边都有谁。是不是上次来的那几个人。”

杨高南一边听着手机一边点头示意明白。仓里满好奇地看着万国。万国继续喊道：

“龙岗！喊你的人重点看好呼吸科薛主任。你知道我在说谁吗？”

石龙岗一边讲着手机一边点头。他的眼睛貌似在说“明白！”，嘴里在讲电话。

“呼吸科！对！谁在那里现在？嗯。我要薛主任办公室。”

万国还是不看仓里满。仓里满却一直偏着脑袋看着万国。小美只顾噼里啪啦地打字。

“小美！你马上查一下薛主任今天的专家门诊有没有停诊。”

“好的，万总！”

说着，小美滑动着鼠标开始登录油醋街医院网站。

仓里满忍不住有喊了一声：“万医生？”

“请等一等！我给郭美歌打个电话先。”

万国说着开始拨打手机。仓里满无奈地看着万国，然后小美，然后杨高南，然后石龙岗。

“那我干嘛？”他嘀咕道。

“哈哈哈哈！”

韩门的笑声冲击着他办公室的墙壁，产生了回音。胡晓丽和郭美歌坐在韩门的对面。韩门一边笑一边看着正在听手机的郭美歌，貌似故意要把笑声从郭美歌的手机里传出去似的。

“哈哈哈哈！好！这是谁的主意？”

胡晓丽抬起手作势要韩门压低嗓门，可是又有所顾忌地把手放了下来。郭美歌用手捂着手机讲电话。

“嗯。好。不方便。好。”

郭美歌收起手机，对着韩门微笑着。“是我师父。”

韩门好像没听到郭美歌的话，指着办公桌上摊开着的一张大大的图纸瞪眼看着对面的俩人。

“是你师父的主意？”

“不不不！我说刚才是我师父来的电话。”

“我没问那个。我是问你们这围围墙和改建医大球场的计划，是谁的主意？”

“Jojo呗。她脑子活，怪点子多得不得了。”

“那她今天没来？”

“她老板突然喊她开会呢。来不了！”

此刻，在浪费公司的办公室里，Jojo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离开了座位。她抬头看了看过道里贴着的朗飞 Core Value，把目光聚焦在中央写着People字样的圆形图案上。她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向会议室。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我们发现里面坐着高明。高明正在喝着一杯有很多茶叶的茶。

“哟，喝这么浓的茶高总？”

“睡不着。”

“茶比咖啡还更刺激呢。你当然睡不着。”

“不喝茶会更睡不着。”

Jojo含笑不语。她坐到了高明的对面。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Jojo开始摆弄电脑。

“千马是铁定了今年不会再进货了。”高明嘀咕道。

“你挨批了？”Jojo脸埋在电脑里问了一句。

“Johnny说我搞不定千马。Williams倒也没说什么。”

“是没说什么，还是，什么也没说？”

高明瞟了一眼正在连接投影仪的Jojo。“他什么也没说。”

“就是。我发现Williams貌似消失了蛮长时间了。”

“嗯。有好几个星期没和他开电话会议了。”

“是不是因为Johnny已经能全盘控制亚太区了所以Williams就不用……”

“哈哈哈哈！”

笑完了，高明喝了一口茶。银幕上出现了Jojo的PPT投影。Jojo调整投影仪。

“Jojo。”

“嗯？”

“不如，我退出算了。我不弄了，一个Johnny，一个Williams，烦也烦死了。”

“你退出？什么意思？”

“我辞职。”

“你？呵呵，你别开玩笑了。你现在辞职Williams会答应啊？他还需要你呢！”

“说得好！”

“哦，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

“他还需要我背黑锅呢！”

“我可没说。”

投影的焦距调清晰了。PPT上写着——Q3 Revie; Full Year Forecast （第三季度回顾和全年展望）。下面用小一号的字体写着——Jojo Li， Sales & Marketior。最后一行写着——xxxxxx， Shanghai的字样。高明瞟了一眼PPT。

“你画那么多叉叉干嘛！”

“那里应该写我做presentation（演讲）的时间啊！那不是时间还没定吗！所以先空着。”

“你不知道Williams什么时候来？”

“你没告诉过我啊！”

“哦。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呢。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看着Jojo。Jojo眉毛倒竖，瞪着高明。

“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会知道？你做老板不知道的事我这个手下还能比你先知道？”

“哦。也是。那我回头问问。”

“你喝那么浓的茶要喝出神经病来了。”

“行了！那就把时间先空着。你把片子讲讲吧。我喝茶。神经病也要喝。”

说着他提起茶杯又喝了一口。Jojo看着PPT开始说事。

“G everyoo 朗飞 business review ……（各位日好！欢迎来参加朗飞第三季度的业务回顾会议）。”

“Good evening，都有可能啊！”

“To start， I’d like to show you a slide 2 ……（一开始我想给各位看一下第二张片子上的图表）。”

Jojo按了下电脑，第二张PPT跃然银幕。上面的一张图表显示着一个大大的下冲曲线。不忍卒读的图表让高明不禁低下了头。

“哎！心塞！”

韩门办公室。

“呣。对了，你老板刚才打电话给你，是不是让你回去开会？”韩门问。

“不是。他是问我……”郭美歌欲言又止。

“怎么？不能说？”

“我们刚刚发现敌情，要做一次军事演习。”

“敌情！还演习！是演戏吧？”

正在这时，胡晓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手机。

“完了完了！对不起啊韩院长我忘关机了！”

“哎唉！不见外！”

胡晓丽终于掏出了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我老板！”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接吧接吧你老板找你呢！”

胡晓丽低声讲手机：“喂？”

她一边听着手机一边走到了办公室外面。韩门一直看着她走出去。

“还挺神秘。”他看向郭美歌，“对了，你接手机怎么不跑到外面去的？”

“我是脸皮厚的。”郭美歌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

“哈哈哈！那我们有的一拼！”

“韩院长，我们没到一个星期就交计划书了。是不是应该加分？”

“加分，绝对加分！而且，我看这么好的创意，就不用招标了吧？你说呢？”

“我也想不用招标啊，烦也烦死了。不过还是招吧，否则韩院长你说不清的。”

“说不清？招标不一定能杜绝腐败而不招标也未必就有腐败。”

“你觉得招标是为了杜绝腐败吗韩院长？”

韩门一愣。他看着郭美歌。郭美歌微笑以对。

“你个小姑娘！我告诉你啊，其他地方可不许乱说这种话！”

“晓得啦！”

这时胡晓丽提着手机走了进来。“我老板也说发现敌情要演戏呢——不！不是演戏是演习！”

“你们，和谁打仗啊？”

“我猜这次是东盛。”郭美歌说。

“东盛？”

韩门貌似被蛰了一下。他把身子靠向椅背，摸着下巴不再吱声。

“我也觉得奇怪。最近东盛在油醋街医院很活跃，但好像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冲我们来的就别管他们了么。我们继续和韩院长讨论吧！”

说着，胡晓丽一脸灿烂地看向韩门。

仓里满办公室。

石龙岗看着手里的手机，貌似很沮丧。仓里满把目光从石龙岗扫向万国。

“怎么，郭美歌喊不动，就连胡晓丽也喊不动了？”

“陆院长还在饭庄里，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还要求移到包房里。”杨高南插嘴道。

“他是在等贵客。”仓里满说。

“还有谁？”万国问。

“还有两个年轻人，看装备像是哪个公司的，可是之前没见过。”

万国对着杨高南一挥手。“传照片。”

杨高南的手机又闹了。他马上接电话。

“嗯，嗯，好！我知道了。”收起电话后杨高南说，“还没来得及拍照，现在徐东也来了。两个年轻人应该是徐东的人。”

仓里满看着杨高南，摸着下巴不吱声。

“徐东？”万国迷惑了起来。

“东盛的总经理。我的人都认识，是重点目标，不会看走眼。”杨高南打了一个补丁。

“徐东和陆院长？”万国还在迷惑。

“对。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坐进了包房。两个年轻人等在外面。”杨高南低着头说话，貌似在念手机上的信息。

仓里满转向万国。“万医生？”

“郭美歌在和韩门开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和韩门开会？”

石龙岗马上插嘴道：“还有胡晓丽。”

仓里满转头看石龙岗。“什么还有胡晓丽？”

“胡晓丽现在也在和韩门开会。”

仓里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在那里，连下巴也不摸了。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他开口了。

“这个陆院长来到了油醋街医院，事先却没有人向我们通报。”

“赵一北！赵一北应该是责任人。”杨高南接口道。

“对！八个月前不就是赵一北事先通报的吗？这次他怎么一直没声音？”

仓里满看着万国。万国故意不看他，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貌似在思索。

仓里满放弃。“好吧。”

没人知道他的这句“好吧！”是什么意思。小美继续噼里啪啦地打字。石龙岗看了眼手机。

“薛主任离开办公室了。”

“呵呵。她今天的门诊一定是停了吧？”

说着，仓里满看向小美。小美却还沉浸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不能自拔。

“薛主任今天上午的专家门诊是不是停诊了？”

仓里满看着小美的目光开始凶狠起来。杨高南和石龙岗紧张地看着小美。万国轻轻碰了碰小美。

小美突然惊醒。“哦！什么？”

仓里满骤然爆发了！他一巴掌击在了办公桌上，“啪——！”，然后又借势一下子从椅子里串了起来，身子前倾，貌似一直狮子一样把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小美！

“我问你话哪！”

小美大惊！她吓得把双手从键盘上缩了回来，抬头看着像大山一样压向自己的仓里满。

“说！”仓里满怒喝道。

万国开始默默地摇头。杨高南紧张。石龙岗却貌似突然放松了起来。小美挣扎着站了起来。

“仓总，我……”

“薛主任今天日的专家门诊是不是停诊了！”

“是！我刚才查了，有停诊通知。”

“哈哈哈哈！我猜中了！”

仓里满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他满意地坐下。小美却惊魂未定，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薛主任，应该是正赶去和陆院长见面。”仓里满得意地点着头说。

杨高南吹风。“在饭庄见面？那也太……”

“也太张狂了？呵呵呵，高南，万医生已经说了，今不如昔，他们已经不怕油醋街了。”

“故意在我们家饭庄谈事，做给我们看？”

“对，你说对了。挑衅么，就是这样子的。”

石龙岗又查看了一下手机。“薛主任正往医院外走去。”

“没多久高南的人就会发现薛主任来到了饭庄，然后，去包房……”

所有人都看着仓里玛自言自语。仓里满像梦游一样抬着手臂，貌似在描画薛主任的行动轨迹。

“……包房里应该还会有第四个人，不对，对，应该是四个人……”

万国突然说：“高南！让你的人注意包房，看看第四个人是谁。”

“好的。”

说着，杨高南低头开始摆弄手机。仓里满继续梦游在自己的想象里。小美看着他，开始慢慢坐下。

仓里满突然说：“如果！”

刚挨到椅子的小美一惊，马上又站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第四个人应该是……”

所有人都注视着仓里满那悬在空中的手臂。那手臂停在空中，然后突然一松掉落下来。

“算了，我不猜了。伤心！伤心！”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在椅子里坐坐舒服。小美也终于坐了下来，却再也不敢打字。

仓里满慢慢地摇着头感叹：“江河日下！今不如昔！”

朗飞公司办公室。

Jojo正看着投影上的PPT侃侃而谈。

“很显然，千马医疗连续两个季度停止从朗飞进货是造成我们全年销售下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