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原因。”高明点了一句。

“唯一原因？可是……”

“没有可是。千马就是我们销量下滑的唯一原因。”

“那国产品的竞争呢？”

“Jojo，娇娇，李！李总！你也不是刚出道的绿手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绿手？”

“Green hand（初出茅庐的人）。你懂的。”

“可这会误导Williams啊！如果他以为千马是唯一原因那从长远来看，将是灾难性的！”

“请问我们为什么要给公司高层做presentation？嗯？为什么！”

“难道是编故事？”

“正确！”

高明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对面地看着Jojo。

“好的presentation不在乎是不是在编故事。关键的，是要把故事编圆，要能绕回来。”

“你可真是个高手。”

“你以为Williams他们不知道在中国国产品正在加速吞噬我们的市场份额？”

“他们应该有第一手数据的哦？”

“就是！公司每年花成千上百万美元买市场数据，你以为他们傻呀？”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编一个Williams想听的故事？”

“正确！要不说你聪明呢。”

“也就是说，公司要对千马下黑手了？”

“说什么哪下黑手？”

“哦。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什么话都能说呢。”

“是什么话都能说。可你也不能说黑手之类的吧！情何以堪……”

“虚伪！”

“谁更虚伪啊Jojo？不用点穿。”

“那行。我只说千马的事，删掉国产品竞争的数据，给Williams一个理由干掉千马！”

“嗨！教不会！什么干掉，多难听。”

“反正用英语说，就用terminate（终止），听不出是终止呢，还是干掉呢，多好！”

“你行！”

Jojo默默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忧虑。

韩门办公室。

韩门从办公桌上的图纸上抬起头来，看着胡晓丽。

“所以，你是要在围墙上涂满自然景色，而不是你们公司的形象？”

“嗯呐。”胡晓丽连连点头。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着，仓里满转头看着郭美歌。

“你怎么看？”

“我们是商量好了才来找你的韩院长！”

“呣。可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宣传千马公司，不，应该是千马集团，不可惜吗？”

“我们看得远，韩院长，我们，看的是基业长青。”胡晓丽把最后四个字押了重音。

韩门一怔！“基业长青！”

“我们预感到院庆那天一定会充满着商业气息，所以我们决定还围墙一个自然，超脱。”

“呣，我好像明白了。”

“难道又被你一眼看穿韩院长？”

“你们放弃了在那么长的围墙上做企业宣传，很自然其他公司也不能在围墙上做宣传了。”

胡晓丽眯着眼笑了。她扭头看郭美歌，发现她正痴痴地看着韩门。

“不对吗？”韩门看着郭美歌问。

“对的。”

也许韩门被郭美歌痴痴的目光电了一下顿时失去了锐气，只见他软下身子靠向椅背。

胡晓丽却依然只顾自己说话。“那么长的围墙其他公司一定想介入。要不做大家不做，韩院长你也更容易把控。”

“没错。要不然我们还要审核那些宣传图案和文字是否合规。那是很大的工作量。”

“那我们说好了？围墙不做任何商业宣传，只出现自然景观的图案。”

“呣。是你们负责自然景观的图案吗？”

“我们会用大草原的图案。视野开阔，看着舒服。摒弃商业气息，走绿色路线。”

韩门貌似想到了什么似地，看着胡晓丽，开始摸自己的下巴。

仓里满办公室。

“薛主任已经走进包房了。现在包房里是陆院长，徐东和薛主任三个人。”杨高南说。

仓里满一听就笑了。“哈哈哈哈！看来我宝刀未老啊！”

“未卜先知！”杨高南点赞。

“哎唉！我卜了，我卜了，刚才我掐了掐手指，不能说未卜先知。”

杨高南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他的脸色有点紧张。“第四个人物出现在饭庄！”

众人都看向他。

“第四个人！也走进了包房！老大……”

“说吧，第四个人是谁。其实万医生也应该猜到了。”

“说！”万国也催促道。

“是李老爷子李教授！”

万国看向仓里满，发现他低下头，暗暗叹气，然后又摇头。

“江河日下！今不如昔！今不如昔啊万医生！”

万国却没空朗诵。他问：“高南！是谁在做那个包房的服务？”

仓里满挥了挥手。“算啦！人家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你以为会谈什么事？谁都不用进去。”

万国暗暗吃惊。杨高南看着万国，貌似在等他的话。

“算了，高南！”万国也放弃了。

杨高南松了一口气。

韩门办公室。

胡晓丽正举着双臂说：“整个医大球场的草地都会重新铺设。绿油油的草地啊，那可是真草！”

“别说粗话！”郭美歌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胡晓丽很诧异。“我没说啊！”

郭美歌这才发现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哦。你刚才说是真的草是吧？”

胡晓丽瞪了她一眼。“你以为呢！真无聊。”

韩门貌似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所以，医大球场的绿草地和围墙上的大草原遥相呼应，突出主题？”

“对呀！主题就是……”

“基业长青？”

“不能！看你说的韩院长。那不成了我们千马集团的年会了？”

“那不正中你下怀吗？”

“不能。我们千马的境界不是这样的。主题应该是——绿色医疗，无限美好！”

胡晓丽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挥舞起了拳头。

“绿色医疗，无限美好……呣，有点意思。”韩门遐想着。

“绿色突出可持续发展。医疗技术的可持续发展带来了百姓无限美好的生活么！”

“有境界！你坐下！”

郭美歌趁机泼油。“你喜欢啊韩院长？”

“喜欢啊！是不是还要弄几头羊啊，牛啊，猪啊……”

“哈哈哈哈！猪就算了，可是羊是必须的。我们……”

“美歌！现在可不能剧透！”

“还真有羊？”

“保密！”

油醋街一号饭庄。

陆院长、徐东、薛主任和李云鹤围坐在饭桌旁。

徐东满脸虔诚地看着李云鹤。“李教授，您看，其实您不用亲自过来。陆院长和薛主任谈就可以了。我会向您汇报。”

李云鹤笑了。“怎么？怕我听？”

“不能！只是因为这是油醋街，您知道的……”

“你是怕仓里满知道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开会？”

“对。都知道仓里满和您情同父子……”

“正因为情同父子我们就不用怕他。大家都很忙，说事！”

李云鹤挥手止住了还想继续说话的徐东。徐东看了看陆院长和薛主任，不吱声了。

陆院长说：“到今天为止，我们的数据表明TXYL002在普通病房的病人群中显示出有降低CRBSI的趋势，但不具有显著性差异。我们还在征集更多的病人入组。”

“等等！”李云鹤止住了他，“你主要是做普通病房的人群吗？”

“是的。所以我们用的是TXYL002。薛主任负责ICU和危重病人组。”

“嗯。薛主任？”李云鹤看向薛青。

“由于是ICU和为重病人组，所以我们用的是TXYL003。结果显示很好的降低CRBSI的数据。”薛青说，“和朗飞公司的导管相比具有显著性差异。而且……”

“怎么？”

“而且朗飞的导管发生了2例过敏反应。”

“有没有证据证明是朗飞的导管引起的过敏反应？”李云鹤的双眼放光。

“李老您知道过敏反应一旦发生医生都会第一时间把所有可能的致敏源都切断……”

李云鹤泄气了。“那就是没有证据。”

薛主任点了点头。

李云鹤又转向徐东。“徐总？”

“我觉得就目前来看，实验数据都在我们可控范围之内。”

“好。”

李云鹤一边点头一边一直盯着徐东看。徐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李云鹤的逼视下又开了口。

“我觉得东盛总部会同意把这个项目进行下去。”

“很好。”

“我很好奇。李老，还有徐总，东盛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个临床项目的？”陆院长问。

“哈哈哈哈！”李云鹤大笑，“这个，我也不知道。徐总？”

“哦，情报吧，情报。像东盛这样的公司，在全球有很强的商业情报网络。任何地方，只要有一点点火苗，就是东盛认为的具有商业前途的新产品或者新技术，东盛都会毫不犹豫地开始追杀。我可以这样说，陆院长，这看起来是东盛最近才开始和你们三位接触谈这个项目，可事实上东盛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把TXYL列入收购目标了。”

薛主任抿着嘴笑了。“厉害！”

“我们在做这些临床试验的时候，没想到身后一直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哪！”陆院长说。

李云鹤摆了摆手。“说什么哪绿油油的眼睛！听着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李老！我是想说明是老外在背后看着。”

“也不一定是老外。现在啊我知道很多民族企业，他们收购的手笔比老外还大，还凶！”

“李教授说得没错。”徐东说。

“好啦！我要去医大讲课了。陆院长你和薛主任继续谈。我只说一句话。”

“您说。”

“我是支持薛主任的。她的学术能力毋庸置疑，只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她上面一直有人罩着，像一片乌云一样，怎么赶也赶不走。你懂吗陆院长？”

“我懂的。这个机会就由我来创造。”

“那就好。我走了。”

徐东马上起身。“我让外面两个小伙子送您去医大吧李教授！”

“好。”

李云鹤起身离座往外走去。徐东紧紧跟上。他们来到包房外。徐东招呼两个年轻人。

“你们马上送李教授去医大。”

“好！”

一个年轻人跑到外面去喊车。另一个作势要扶李云鹤。李云鹤踌躇了一下，转身对着徐东。

“你过来。”

徐东随即附耳过来。李云鹤在徐东耳边轻声说话。

“放心。仓里满不会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你看，这半天也没人给我们倒水，就说明仓里满根本不要听我们在谈论什么。如果他想听，刚才早就有人进进出出端茶送水了！”

徐东一点头。“知道了！”

“而且，越是看起来不安全的地方其实是最安全的。嗯？呵呵！”

李云鹤笑着拍了拍徐东的肩膀，然后往外走去。徐东看着他的背影，一秒，两秒，三秒……

朗飞公司办公室。

“我再说一遍，我们要终止千马经销商资格的事，你知，我知，你可别添乱！”高明压低了嗓门对着Jojo轻声地喊道。

“不能。你刚说过我不是绿手了。”Jojo不服软。

“这不是绿手不绿手的问题。如果你泄密，那就是律师不律师的问题了。”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你也可能泄密啊！”

“不管谁泄密，我都逃不了干系。你就行行好吧，你和那个郭美歌……”

“怎么！”

“你和她打得火热，天天一起去油醋街。这是好事，我是说从你个人的角度看是个好事。”

“你担心我泄密给她？”

“我只是感到世事弄人。要知道我们一开始是要拉郭美歌加入朗飞的。可现在……”

“现在还是可以和她谈啊！”

“算了吧。我看不用过多久是她把你拉进千马而不是你把她拉进朗飞！”

“说实话，你说要干掉千马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郭美歌。”

“行了。你也别鳄鱼眼泪了。你知道一旦干掉千马我最多也只能呆两年就要离开朗飞。”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又不是郭美歌，我不会可怜你。”

“说那么难听！不过，到时候我保你上位。”

“呀！你瞎说什么！”

“两年后，我保你坐上总经理的位子。”

“你——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聪明！”

“那我现在，现在应该做什么来和你交换呢？”

高明默默地看着Jojo。Jojo也看着高明，一秒，两秒，三秒……然后——

“你不会是想让我收集千马的黑材料吧？”Jojo突然说道。

“哈哈哈哈！”高明大笑。

“笑什么！我知道你曾和Eric说过这事。”

“我是笑我自己。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鄙视？收集黑材料？我有那么low吗？”

“别装！难道……不对，难道你已经……”

“行了行了行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拿到千马的黑材料。是……是……”

“是那个Teahouse，天和事务所？”

“不是Teahouse，是Tea Hall，天和会计事务所。”

“啊？难道天和已经查出来千马也不是干净的？不是说……”

“你知道，事实上没人在意千马到底干净不干净。”

“如果千马干净的话我们就不能以违反合规条例来干掉它了呀！怎么会不在乎？”

“你的手还是绿了一点。其实只要查出千马账本上有任何异常的现金流动，就大功告成。”

“异常的现金流动？”

“对。现金流动。比如突然发现有一笔钱不知去向。”

“有吗？”

“还真有！千马有一笔款子……算了，我不能说得太具体。反正有一笔钱不见了。”

“啊？那也许……”

“这种事千马肯定有解释。问题是我们不会听他们解释，我们只做自己的解释。”

“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朗飞不给千马机会解释啊！只要朗飞愿意就可以说这笔款项值得怀疑。”

“那也太霸道了呃。”

“朗飞怎么可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想，千马多牛？你都不知道他们的帐做得有多漂亮！可惜，就这笔钱，没了！从账上蒸发了！那朗飞还不大做文章？”

“朗飞凭什么就认为这笔消失的钱是千马拿去贿赂了呢？没证据啊！”

“没证据就是证据。合规条例就是这么写的。只要朗飞认为经销商有任何可疑的甚至是可以引发别人猜测的行为，朗飞都有权利立刻终止经销商合同。”

“无耻！”

“说什么哪无耻！应该说是严格！哪有说自己公司无耻的人啊！”

“你自己心里有数。”

“好啦我也不和你争了。反正千马是完了。两年后，我也完了。到时候你就是李总经理！”

“无聊！”

“哈哈哈哈！你还说无聊。我现在发现自己的思路从来没这么清晰过。自从加入朗飞之后我就一直像在泥潭里游泳，从来没弄明白过。说也奇怪，现在一下子清醒了！不纠结了！对了，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你现在做什么了？”

Jojo无语，然后不断地摇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次连你都不知道Williams到底什么时候来上海。”

“不错。Williams什么时候来，千马就什么时候完蛋。这个日子，连我都不知道。”

“Williams会亲自和千马谈？”

“怎么可能。到时候是律师谈。Williams坐镇上海，以防万一。”

“那就是说这次Williams来上海的事要对千马保密了？”

“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你也知道，朗飞什么事也瞒不了千马，更别说保密了。”

“对。今年2月份Williams来上海的那次仓里满就知道。”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俩不能说漏嘴。所以你最近是不是少跟郭美歌接触？”

“不行。约了很多专家要见呢。我觉得不但不能少接触而且要多接触才行。毕竟真的要没了千马，油醋街医院就是我们自己的客户了，那我现在还不抓紧多跑医院？”

“Hello！喂，你还来劲了？你，真的相信Williams有本事把仓里满给干掉？”

“不是你自己说的千马这次要完了吗！”

“那是Williams的计划。终于找到了千马账本的窟窿就想着马上操起刀子把千马干掉。”

“你觉得不行？”

“要一般的经销商么也算了。可这是千马，这是仓里满！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底怎么样！你真让我头晕！”

“Williams最近一直没声音，仓里满肯定察觉到不对头了。而且他最近还去了一次美国！”

“他去美国找Williams？”

“不可能。现在Williams躲他还来不及呢。”

“那他……”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仓里满这次去美国到底干嘛了。”

“啊！这才刺激！这是要上演枪战大片啊，Williams和仓里满决斗！”

“的确是决斗。都叽叽歪歪这么长时间了，总部已经不耐烦了。听说Williams在董事局会议上被问得很难看。而且，现在朗飞连续两个季度业绩不好也是事实。”

“你，听说去了一次什么镇上，就和仓里满开始勾肩搭背了？”

“哪有那么夸张！伏龙镇，真是个好地方。我差点死掉，不过还真的和仓里满说上话了。”

“之后你还见过他吗？”

高明貌似听不懂似地张着两只疑惑的眼睛看着Jojo。一秒，两秒，三秒……

“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万一千马真的被干掉了你也该忙了。”

“不忙。要一下子找几十个小经销商我还是有把握的。”

“啊？干掉一个全国总经销商你又要找来几十个小经销商？”

“你傻呀？你还以为我们真的能完全甩掉经销商直接把货卖进医院？”

“不是吗？”

“呵呵，你到底是不是绿手啊，Jojo同学？”

Jojo瞥了瞥嘴，然后直摇头。高明看着她——这个Jojo，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