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门手里拿着手机走进办公室。还是老样子，他把门开着，一走进去就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有风吹进来。韩门的头发动了动，他用手压了压。等他转身要入座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脑袋在门外一晃就不见了。他很好奇，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却看着门口。一会儿，一只胳膊从门外伸了进来，然后那只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笃笃……

“请进！”

胳膊缩回去了。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是胡晓丽！

韩门很诧异。“你……”

胡晓丽微微欠身。“韩院长好！”

韩门居然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嘴角往两边扯开了，不过又马上收了回来，只保留了微笑。

“你……胡晓丽！我没记错吧？”

“对的。”

“你找我？”

“对的。”

“你可救过我啊！”

“伏龙镇的事就别提了，韩院长。”

“为什么？”

“要不人家会以为我来问你讨好处来了。”

“我是怕别人来讨好处的人吗？欠了人情就要还。我是欠你人情的。”

“那你，不怕我讨好处？”

韩门把微笑也收起来了。他看着胡晓丽，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换新制服了？蛮好看的。”

“谢谢你！可是我能进来吗韩院长？”

“当然！我一开始就说过请进了。”

“我还有两个朋友一起来的。”

“两个朋友？”

“你也认识的。”

说着，胡晓丽退后一步，扭头往过道里看，然后貌似对着谁点了点头。随后她往办公室里挪了两步，同时在她身后出现了另外两个人——郭美歌和Jojo。俩人几乎同时打招呼道：

“韩院长好！”

“韩院长好！”

“哈哈！我还以为是谁呢！”韩门笑道，“我们打过交道。你是——郭美歌？”

“对的。”

“你是——李经理？李娇娇？”

“对的。”

“韩院长记性真好！不像我们家老板，什么都记不住。”胡晓丽嘀咕了一句。

“你们仓老板？呵呵，你可别被他骗了。他记性比我好十倍！”

“我是说，我们家老板，是我老公。”

“哦……这样啊。”

韩门不得不收敛起难得的青春气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有点过了。

“进来吧！”

说着他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那三个人保持着队形，依次往里走。

“坐吧！”

三个人各自找到了椅子坐下。

“不如喊你们家的咖啡来怎么样？”

“已经喊了。”郭美歌说。

“啊？”

“马上就到了。四杯咖啡，热的。我们高南老板亲自调制，希望韩院长喜欢。”

“讲究！”

这时胡晓丽重重地拍了拍巴掌。一个提着咖啡的小伙子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啊！难道他也一直躲在门外？”

小伙子走进来麻利地把四杯咖啡放到了办公桌上，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办公室。

“不能耽误韩院长的时间。”胡晓丽说着起身拿起一杯咖啡递到韩门的面前，“请，韩院长！是纯黑咖啡，什么都没加。苦的。”

韩门接过咖啡，慢慢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

“我喜欢黑咖啡。你们，找我有事？”

“我们想帮油醋街医院的院庆做点事，所以来找韩院长商量商量。”胡晓丽说。

“哦？你怎么帮呢？”

“我们觉得现在应该马上……”

Jojo马上纠正：“尽快……”

“……尽快把医大后门即将要拆迁的工地用围墙围起来。”

韩门笑了。他把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胡晓丽，然后Jojo，然后郭美歌。

“而且要马上……”

“尽快……”

“……尽快开始医大球场的改造。我想，我们想把围围墙和球场改造结合起来做。”

“哦？你要主动揽这个活？”

“我们可以的。”

“为什么？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时间紧，要求高，还不赚钱。”

“我们会尽快……”

“马上……”

“……马上给韩院长看我们的方案。到时候韩院长就明白了我们的良苦用心。”

“哈哈哈哈！良苦用心！我知道，你们千马无利不起早，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双赢。”胡晓丽轻轻说了一句。

Jojo跟进。“Win-win……”

“嗡嗡……”

“呣……说真的，我本来以为你老板会来找我谈这事。没想到是你，是你们三个。”韩门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三个年轻人。

“韩院长是说哪个，哪个老板？不会是，是我老公吧？”

“哈哈哈哈！不是你老公。你老公是你家的老板。我是说也许是……”韩门的身子离开了椅背。他探身向前，直直地盯着胡晓丽，“……你们石总？”

“哦，石总。我和他说过……”

“没说过！”

“……没说过！对，我和他没说过。我是有小算盘的。”

“哦？”

“我想着把事情做在前面。我不喜欢事情还没有把握之前就去老板那儿嚷嚷。”

“哦……”韩门再次把身子靠向椅背，“那你是，先到我这儿探探口风，要是我答应了你才回去和你石总商量？”

“对……”

“不对！”

“……不对！对了，不对不对。”

“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对！”胡晓丽摇头。

韩门再次从椅背上直起了身子盯着胡晓丽看。“你把我当成你小算盘上的一颗小珠子！对不对！”

“不对！”

Jojo和郭美歌都直直地看着韩门的脸色。韩门却看也不看她俩，只是盯着胡晓丽。

“不对？”

“我……”

韩门看着胡晓丽，然后Jojo，然后郭美歌。他的目光停留在郭美歌的脸上。

“怎么，你也没话说了？”

郭美歌鼓起勇气和韩门对视着。“算盘珠又怎么样！她都救过你一命了……”

空气瞬间凝固！一秒，两秒，三秒……终于，韩门突然的放声大笑声打碎了凝固的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你郭美歌勇敢！”

郭美歌、Jojo和胡晓丽都诧异地看着韩门。

“当我一看见胡晓丽犹犹豫豫地在门外晃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来干嘛了。”

“不可能！”郭美歌说。

“没错。我不知道你们具体要说什么，但我确定一定是胡晓丽讨债来了！”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被他一眼看穿了？

“我很欣赏这种做法。你救了人么，人欠你的，你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去讨债，不要吃亏。”

“我……”

“哎唉！不要说了，你都写在脸上呢！讨债怎么了？你应该的。我也应该的，应该还你。”

Jojo嘟囔道：“我们……”

“是你出的主意吧李经理？你是做Marketing的，应该知道还胡晓丽的债是我的需求啊！”

郭美歌一咬牙。“算了算了！我承认，的确是我们合计好的。”

“看，还是郭美歌同学豪爽。”

“既然韩院长一眼看穿了我们的诡计，那你就是我们一伙儿的了？”

“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很好的销售，郭美歌！你得势不饶人，直接杀入了成交阶段！”

直到这时Jojo才松下了一口气。她也开始活络了起来，指着郭美歌说：

“她行的。就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成交机会她都能抓得住！”

“你也不错，是个好的Marketer！一个好的营销专家。你看你就轻轻的一句‘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成交机会她都能抓得住’就在无形中给了我巨大的暗示，好像我已经答应成交了。”

Jojo笑了。韩门看着胡晓丽。

“至于你，胡晓丽，嗯，不错，不错！”

“韩院长，她不错在哪里啊？你也给评评呀！”郭美歌说道。

“如果我没看错，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

那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等着韩门的结论。

“怎么说呢，一个很好的，很好的，对，带头大哥！”

三个人同时松下了紧绷着的身子，嘴里还同时发出了“切”“嘘”“呃”三种叹息。

“怎么？你们对这个称呼不满意？”

郭美歌轻声说：“用词，用词。”

“带头大哥啊！多豪爽！女人也可以是大哥啊。”

“那我们三个就是匪徒了。”

“哎唉！不能。我看好你们三个，简直是铁三角，黄金搭配。哎唉？”

“怎么？”

“我怎么突然觉得铁三角，黄金搭配在哪里听见过啊？对，就在最近……”

韩门脑海里闪现出在伏龙镇客栈里徐东说过的一句话：

“不得不佩服你们三人团队的组合，简直可以用精致两个字来形容。”

当时仓里满还得意地笑着说：

“哈哈哈哈！徐老板刚说我们是精致的组合。精致，就不能马虎。”

想到这儿，韩门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郭美歌问。

“哦，没什么，我想起了伏龙镇。精致的组合……后生可畏啊！”

“那，韩院长，我们什么时候讨论围围墙的细节呢？”

“真是紧咬不放啊！嗯……你们需要多久才能做好方案？”

“胡晓丽？你说！”

众人看着胡晓丽。

“给我们一周的时间。”

Jojo说：“晓丽，你要考虑你和老板沟通的时间……”

“李经理说对了。既然我想还你这个人情我就要确保真的能帮到你。你要考虑你老板……”

“我有分寸。”胡晓丽稳稳地说。

“好！君子无戏言！你确定一个星期后我们能讨论围围墙的细节？”

“我保证！”

“有魄力。那就，一个星期后再见？”

“谢谢你，韩院长！”

“对了，咖啡都没喝，都冷掉了。”

“我再帮你叫热的来！”

“不用。别浪费。我到隔壁用微波炉转一转就好了。你们把你们的拿上吧。”

三个人拿上各自的咖啡杯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我们的咖啡杯都可以转微波炉的，请韩院长放心地转！”胡晓丽说。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也要用我的微波炉转一转咖啡呢！”

“这……”

“记住，算是我还你人情的一个红包吧——要贪婪。别人还你人情你要多提条件。为什么？因为过了这个点今后人就不会再记得你这个人情了。所以，你要了，别人给了，你别停，继续要，继续要，直到别人拒绝。即使拒绝了你还可以讨价还价，可是千万别自己停下来。”

“我记住了。提壶……”

Jojo马上提醒：“醍醐灌顶！”

“……灌顶！”

“那我们去隔壁转咖啡了！把你的咖啡杯给我吧韩院长，我帮你转！”

韩门面带微笑，把自己的咖啡杯递给了郭美歌。

胡晓丽、郭美歌和Jojo沿着中央花园走了过来。她们手里都还拿着咖啡杯。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着。

“韩门真厉害，一眼看穿了我的小算盘。”

“他么就是这么毒。”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哎？怎么说？Jojo？”

“他这种人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就是欠别人的人情。因为那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这么夸张？”

“其实是因为他们太骄傲。”

“傲娇。”

“傲娇。”

“所以如果欠了人情他们就会觉得有种被人捆住的感觉？”

“对的。而他们又害怕别人说他们忘恩负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尽快还掉人情！”

“对的。”

“所以我们今天去找他几乎是正中他的下怀？”

“对的。不过这也不是你想要的吗晓丽？”

“嗯。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就猜到他不会拒绝我的。因为我真的救过他！”

“你们俩都很毒。”

“说什么哪Jojo！”

“倒推回去，我猜你在伏龙镇客栈救他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心中暗喜呢？”

“你……”

“哈哈！被我戳中了吧！我可是李娇娇好吧。”

“喂，见好就收了啊你！”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说你毒是夸你呢，晓丽，不然韩门也不会说你是带头大哥了。”

“你又气我！”

“怎么了啊？说你带头大哥也能气你了？”

“喂，这词不好。我一听就和韩门说这词不好。什么带头大哥，听起来是贬义词呢。”

“我不觉得。你说呢，晓丽？”

“韩门说你是好的策划，又说美歌是好的销售，可是他根本没打算说我是好的什么。”

“所以我才激他。”

“被你一激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实在不行才蹦出一个带头大哥来的。”

“晓丽你想多了。”

胡晓丽停下了脚步。郭美歌和Jojo也停了下来，两个人看着胡晓丽，同时喝了一口咖啡。

“他，其实心底里是看不起我的。”

郭美歌和Jojo面面相觑，可是都没吱声。一秒，两秒，三秒……突然，郭美歌喊了起来！

“喂！你们石总来了！”

“撤！”Jojo只说了一个字就作势要走。郭美歌也站不住了。

“晓丽你自己说啊！我和Jojo先闪！”

“这次我们肯定救不了你！你自救吧！美歌，我们撤！”

说着，郭美歌和Jojo一起猫着腰消失在小道的尽头。胡晓丽看着她们远去。石龙岗走来。

“哎唉？你不是中班吗？”石龙岗问。

“石总！我是中班。我早点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石龙岗疑惑地看着胡晓丽。

油醋街医院中央监控室。

火柴甲正认真地看着监控屏幕。室内很安静。突然——

“啪——！”地一声，然后是“哗啦啦——！”，是玻璃杯被砸在地上粉碎的声音！

火柴甲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在室内四处看了一看，这才明白一声巨响是里屋发出来的。火柴甲的视线转向里屋。可是门被谁从里面重重地关上了——哐！

在里屋，石龙岗怒火冲天地看着胡晓丽。两个人都站着，貌似马上要扑上去互撕。

“你太过分了胡晓丽！”

胡晓丽正视着石龙岗，没有吱声。

“对，你是和我说过医大外面拆迁工地围围墙的事。可是我答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自说自话跑到韩门那儿去说！”

“因为我想让你省事！”

“省事？省事？你做老板还是我做老板！”

“你做老板。”

“那就应该我去说而不是你！”

“可是，可是你当时不是没同意我的想法么？”

“我没同意你就更不能去和韩门说！”

“我只是和他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石龙岗解开了衬衣领口，然后又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他发现火柴甲背对着门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