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沪杭高速路枫泾收费站。
夜空中飘着小雨。一次过收费站的车流中6辆收尾相接的大巴非常显眼。大巴一辆接一辆地通过了收费站,然后提速往杭州方向开去。几个穿着雨衣的警察站在警灯忽闪忽闪的警车旁,看着远去的一长溜大巴聊着天。
“这旅游团挺大。”
“还每人发一样的衣服,看来是个豪华团。”
“暴雨也是一种风景啊!”
“那更应该是豪华团了。都是有钱人,口味肯定和一般人不同。”
伏龙厅。
巨大的桌面上摆放着七个人的食物——各种形状的面包,油醋汁,蔬菜色拉,大块的多汁牛排,水,葡萄酒还有刀叉和餐巾。食物的量很多,模样也粗犷,加上壁炉里不急不躁的柴火,看起来倒颇有意大利农家乐的风味。壁炉前堆得高高的木柴在这样的季节里显得颇为夸张。一次次端食物进来的是黑叔。东南西北四个人看着黑叔一个人忙进忙出,都颇为不解,但也没吱声。仓里满,韩门和柴非一次坐在东南西北对面。他们三个人对黑叔并没有多看一眼,而是都静静地看着东南西北。食物和餐具终于都端上了桌。这时,黑叔走到微波炉前,用双手抱着微波炉就往外走。东南西北都好奇地看着他,也互相看了看,但都没有吱声。黑叔抱着微波炉走出了大厅。只听“咔嚓”一声,大厅的门被关上了。从两扇开着的窗吹进来的对流风一下子弱了不少。大厅里安静了下来,东南西北也把目光投向了对面三个人。只见仓里满双手一摊说:
“吃饭!”
众人开始动手。各自往各自的酒杯里倒酒倒水。各自扯各自的面包,各自切各自的牛排。大厅里顿时充满了各种叮铃咚隆的声响,但没人说话。窗外的风雨又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不断有树叶被吹进窗子。
“徐老板,你来过这里吗?”仓里满问看着徐东问。
“没有。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
“你能代表其他人讲话吗?”
徐东停下刀叉,看了看金文泰,于浪夕和盛岗。
“我自认为可以代表文泰,浪夕和盛岗讲话。”
“很好。其实这里是一间已经被废弃了的高级会所。原来的计划很大,可是建完这个客栈后没多久就发现原来这里处在一个山洼里,是洪水的必经之处。”
韩门一惊。他看了看柴非,发现她镇定自若地喝着水。仓里满继续说:
“所以整个项目就停了。”
“仓老板的意思是这里根本没有营业?”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没有。”
南西北三个面面相觑。徐东盯着仓里满。
“难怪连一个服务员都看不见。把我们约到这儿,仓老板真是用心良苦啊!”
韩门耷拉着眼皮,在椅子里活动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喝一口葡萄酒。
“好在这个伏龙厅已经完美地建成了,而且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建成了,所以我们能用。”
“果然是仓老板自己的地盘。”徐东无声地笑了一下。
“损失很大呀,不用可惜。而且我只和最重要的人来这里度假。”
说着,仓里满侧过去看了看韩门。韩门微微一笑,并没有其他表情。仓里满回过头来。
“今晚吃的喝的都在这里了。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我们。大家尽兴!”
柴非微微咳嗽了一声。“徐东还邀请了一个人。”
仓里满看向她。“这个不重要。各位吃的喝的都自己弄,反正都是见过世面的,今晚咱就不讲究了。”
风声一阵紧一阵。开着的窗子发出吱吱声,可以看出玻璃在剧烈地抖动。又是一阵叮呤咣啷。
徐东看向韩门。“今晚在这里能见到韩院长,真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韩门不吱声,自顾自低着头切牛排。
仓里满却接过了话茬。“你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哈哈哈哈!”
徐东一愣。这时柴非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我去外面看一下那个高总是不是到了。我怕他找不到。”
“他是堂堂的朗飞公司中国区总经理,不会那么傻吧?”仓里满说。
东南西北都一愣。柴非继续往门口走去。
“你自己都说了外面没有一个人,他问谁去?”
“你还挺犟。那妥了,你去接一接他。”
柴非走到了门边。她要开门,可是怎么也开不开。她上下左右摆弄着把手,可还是开不了门。东南西北都看着她,韩门吃着牛排,窗外已经有雨水飘进来了。仓里满谈兴正浓。
“于老板,你们收购机器人公司的事,这个月能搞定吗?听说是以色列的?”
于浪夕没思想准备。他“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今晚不设防!不要那么紧张。我知道这事还是机密,不过今晚可以谈。”
“怎么谈?”
“说了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老外那点事叽叽歪歪的,还机密。在这里就没有机密!”
于浪夕一摇头。“不谈。”
“随你。”
柴非终于放弃了开门。她转过身来怒视着那几个男人嚷道:
“你们几个一个都不知道过来帮我一下!”
盛岗站起来就要过去帮忙。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柴非吓得往后一跳。高明进来了。
“呵,呵呵,果然是你!终于找到了。”高明看着柴非兴奋地喊道。
柴非惊奇地瞪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推门进来的啊!”
他很嗨地看着柴非。柴非疑惑地看着门。只见高明的手慢慢地要把门在身后关上了。柴非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貌似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就在门马上要合上的时候,只听见韩门大叫了一声——
“不要关门!”
柴非顿时醒悟!她伸手要挡住门。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咔嚓”一声,门,合上了。
高明纳闷了。“怎么了?”然后他一眼看见了韩门,“啊!是韩院长!”
高明瞪大了双眼,这才发现屋子里坐满了人。他看着里面的人,惊得动弹不了。柴非又试了试门,已经打不开了。她沮丧地往回走。高明还是愣在门边,貌似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切。
“呣,怎么了?这门不好使吗?”仓里满幽幽地问。
高明转身试了试开门,没成功。
“门坏了吧,只能进不能出。看来我是财神哦,只进不出,大家今晚要发财了!”
仓里满没有接茬。其他人也没有理会,好像高明是空气一样。高明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柴非指了指大桌子。“随便坐吧。”
高明这才像是得到了鼓励。他快步地走向最近的一个椅子,看着韩门,慢慢地坐下了。
“桌上的东西都可以吃,你随意。”
高明看了看一桌子的食物,马上发现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没餐具,没牛排。
“谢谢!”他还是对着柴非点头致谢,然后抓过一个面包,扯了一块,又拿过来一跌油醋汁,蘸着吃。东南西北都看着他。
“还好窗子是开着的。门打不开就算了,我们可以从窗子爬出去。”仓里满不理会高明,而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窗外是斜坡,爬出去就滚下去了。”
“哦,是么?金老板真仔细。啊呀,看来当初的确没有选好,怎么能建在这种地方呢?”
“仓老板说反了。应该说没想到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哈哈哈哈!徐老板真会说笑话。好了,人都到齐了,开会吧!”
仓里满向柴非使了个眼色。
柴非马上喊:“高总!”
高明正吃面包,听见柴非喊自己,一脸惊讶。
“你先发言吧!”
“发言?”
“这里坐着的是东盛的徐总,南尔森金总,西子于总和北极朗通的盛总。”
高明对着东南西北点头示意。盛岗微笑着点了点头,其他人没有表情。
“既然大家坐到了一起就都要表态。你先来吧!”柴非说。
高明看了看韩门,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仓里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高明定了定神。
“我不能降价。”他说。
此时,万国的辉腾车飞溅着泥水开到了有“伏龙镇”三个字的招牌下。车停了。暴雨如注,狂风肆虐。车里的万国抬头看了看招牌,又低头看手机上的导航,然后放下手机驱车前行,车轮被水没掉了五分之一。街上已经看不清路面,全都被雨水浸没。车子缓缓地前进。万国一边开车一边左右张望。街灯被吹得各种摇晃。已经有人家屋门大开,有人用水桶和脸盆往外舀水。这时他的蓝牙电话响了。万国接通电话。喇叭里传来石龙岗的声音。
“万总,我们过嘉兴了。你呢?”
“我刚到伏龙镇。世界末日的感觉。”
“我带了300个人。”
万国大吃一惊。“300个人!”
“听说是老大有事,谁都想过来帮忙,拦不住。还带上了工具,也许有用。”
“好。我先在镇上找一下他可能的落脚点。”
“之前听说他在那里有个项目,后来停了。可是不知道具体位置。”
“我也想到了。我找找看。你到了就好办了。”
沪杭高速公路上,石龙岗坐在第一辆大巴里。他收起了手机,看着挡风玻璃上发疯一样来回摆动的雨刷发愣。
坐在最后一辆大巴上的胡晓丽却正站在车头对着一车人讲话!
“我们要换新制服了!棒不棒?喂,别打瞌睡了,提起精神!新制服!”
车里嗡嗡嗡响了起来。
“石总终于想通了啊?”有人问。
“石总说要保密。所以如果你现在去问他他一定是否认的。”
车里响起了笑声。
“你们要不要看新制服的样子?酷毙了!”胡晓丽欲罢不能。
“拿来看看呗!快!正好提提精神。”
“可现在还得保密啊!”
“我们替你保密啊!”
胡晓丽故作为难地慢慢掏出手机。
有人喊:“发微信呗!”
另一个反对。“你傻呀!说了不能让石总知道你还发微信!”
胡晓丽已经亮出了手机。“呐,就在我手机里看。看!怎么样?”
她举着手机从前往后走。火柴们都瞪着惊艳的眼睛看着她的手机。
“好看!”
“是制服好看还是模特儿好看啊?”
众人笑。
杭州四季酒店。
忻怡已经沐浴完毕的装束。她慢慢地吃着客房送餐。她喝着水。有隐隐的电视播音。
电视播音:“Sos, rejoice! The World Cup starts today, and there are so many intriguing story lih on ay's tryihe first repeat wihe 1960s. This may be o Ronaldo's and Lionel Messi's last, best the oitle that has evaded them. The US is wate, while host try Russia is the tour troversial site in decades.”
“意大利之夏,贝肯鲍尔,米拉大叔……呵呵,世界杯。”
忻怡说着摇了摇头。她往嘴里塞了一段虾,一边咀嚼一边抬起头来。她眼里一闪一闪,有泪光。
伏龙厅。
仓里满已经离座。他站在一扇开着的窗前,踱着步,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我要感谢各位,现在能够和我一起坐在这里。我把这个看作是大家给我面子,所以我为此也欠下了各位的一个人情。我会记住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出乎意料。”
盛岗,在认真听着;于浪夕,耷拉着眼皮点着头;金文泰在和徐东窃窃私语。金文泰一边在徐东耳边说着话一边用右手的食指敲着桌面。徐东不住地点着头。
仓里满继续说:“好了,现在就让我们说正事吧。在座的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受人尊敬的人物,(高明低下了头)可今天我们不是在开股东大会,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正式的会议。我们来到这个可爱的镇上,来商量一些事情。可我们不用把今天谈的事记录在案,好像是法律文件一样一定要一字一句地照办。我们随便聊聊,说说各自的想法,然后希望能够达成共识。”
韩门盯着仓里满,脸上慢慢地写着七个字——他到底要干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韩院长要做一些事情,是之前没有人做过的。他找我帮忙,我想了一想,觉得他的想法很好,很独特,也的确能帮助到我们本土的经销商在现有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最打动我的是他说的四个字,那就是基业长青。”
柴非看着仓里满,很投入,带着一种期待很久终于得了想要的东西的那种目光。
“我和油醋街医院,已经走过20个年头了。我很幸运,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贵人。于是我就会想,现在能不能回馈我的那些同道。大家知道,我的那些本土经销商同道,不是每个都有很好的经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可能会面临更严峻的挑战。而这些挑战来自于——”
高明的脸立刻绷紧了。可仓里满却没有把目光转向他,而是转向了东南西北。
“——你们!作为全球跨国企业,你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取消经销商的想法。”
东南西北都看着仓里满,貌似胸有成竹地等着他说下去。
“很多愚蠢的事发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折腾出现了。徐老板?”
徐东接过了话茬。“如果我当时在东盛我会阻止总部这么做。”
“不错。”仓里满点头。
这时柴非拿着一杯水走到仓里满面前。她递给他水。仓里满温暖地一笑。柴非归座。
“我赞赏你徐老板的做法。”仓里满润了润喉咙,“老外出了馊主意,把公司差点搞到关门。是你徐老板义无反顾地救人于水火之中。那是6年前的事了。你们看看那一年东盛的股价就懂了。”
徐东插嘴:“是到了2013年才开始起飞的。”
“那是一个教训。老外拍拍脑门,说要取消经销商在中国做直销,直接卖货到医院。结果呢,差点让自己遭受灭顶之灾。在那场闹剧中没有人赢,都是输家。医院怎么想?”
韩门说话了。“我分析过东盛的那个案例。”
“结论呢?”
“当时东盛的法务部做了很多工作以确保在法律层面做到万无一失。”
“可他们到底失了什么?”
“失了人情。”
“对了,两个字——人情。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大家今天能到这里来陪我坐一会儿,是我欠了各位的人情而这个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可是那些老外,他们没有这么想。”
徐东摇着头说:“他们不会这么想。”
“用了十年,十几年的经销商说甩掉就甩掉,哪有这样做事的?人家投入了那么多人情,投入了那么多心血,招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身后有那么多家庭,怎么可以说甩掉就甩掉呢?没有礼貌!为了什么?为了提高自己的利润,为了华尔街上的股价能起飞。好笑不好笑?付出的代价却是为他们打下江山的经销商哭成一片,没处喊冤。”
一阵烈风刮进了窗子。仓里满纹丝不乱的发势也动了一动。他用手稍稍压了一压。
“可是我们不能阻止老外继续这么做。嗯?你徐老板做不到,你金老板也做不到,你于老板,你盛老板,都做不到。虽然你们是他们派到中国的老大,可他们要发疯你们也是没有办法的。甚至,你们也要陪着他们发疯才能过日子。”
东南西北笑了笑。没人理会高明,好像他是个空气。高明只能自嘲地笑了笑,被柴非看见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取。我不想等了,我要做一些事情,让我们的经销商同道屹立不倒。”
“应该是和韩院长一起做事。”柴非点了一句。
仓里满对着韩门微微一笑,然后看着柴非。
“谢谢你!柴总。”
仓里满慢慢地踱回到自己的椅子里,然后把手里的水杯放到了桌上。
“就像这杯水。柴非给我送来了,我谢谢她。但如果没人给我送来,我就自己取。是不是很简单?说到底我还是要喝水的。”
柴非莞尔一笑。
金文泰突然冒出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仓老板是要联合所有的经销商向原厂争取利益……”
“等一下!”
徐东转头看着金文泰。金文泰被他的气势所压,随即就止住了言语。徐东转向仓里满。
“既然仓老板对东盛6年前那次失败有所思考,那如果回到6年前,东盛应该怎么做?”
“徐老板问得好。”
没等仓里满继续说下去,韩门就插嘴说:“东盛应该在6年前做一个6年计划。”
“明白了吗?”仓里满显然点了韩门的赞。
于浪夕和盛岗低声说话。金文泰貌似明白地缓缓点头。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高明低头沉思。
“6年前东盛做一个6年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应该列出在6年的时间里如何帮助我们的经销商脱离东盛独立运营并开始他们自己的商业盈利模式。相当于东盛投资扶持一个startup。”徐东自言自语地解释道。
&ly!(完全正确!)”韩门大声地说。
“你觉得6年时间够吗?”仓里满还想谈得深一点。
“够。”徐东斩钉截铁地说,“在华尔街,6年后能够起飞的初创企业比比皆是。6年时间足够成长了仓老板。”
“所以,如果6年前东盛不是抛弃自己的经销商而是帮助它们自己成长,那6年后的今天,东盛是更伟大的东盛而东盛的经销商也将是有能力在市场上有一席之地的有自主研发能力的企业。这才真正的叫做双赢!你们叫什么?”
柴非马上跟进:“Win-win。”
“嗡嗡?蚊子叫?”
“别装!”柴非瞪了仓里满一眼。
众人都琢磨着仓里满的话来。
“按照这个思路,6年后的今天东盛完全可以和经销商友好分手走直销。”
“为什么要分手?”
“不但不分手,而且要生孩子。”
“好么,直接跳过结婚的步骤。”
“真是那样的话,6年后的东盛应该也没有必要离开经销商走直销了。”徐东沉思着说。
“你真的懂了,徐老板。”仓里满笑了,“这才是人情世故。别人帮你打开了市场,你要懂还人情的。”
“东盛白白错过了过去6年的大好时光。可惜了。”韩门看着仓里满说。
“那种无谓的折腾毫无章法也没有远见,是我最看不惯的。”
“徐老板临危受命把东盛拉回正途,是好的。但,你本可以做得更好。”韩门又看向徐东。
“向前看,韩院长。”
“晚了。”
徐东诧异。“晚了?”
“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如果说6年前你们外企还有机会扶持我们经销商的话,那么今天已经没有机会了。”
“贸易战?”
仓里满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如果不给,我们就取。”
徐东拿起水杯,然后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踱到刚才仓里满站着的窗前。窗外有更多的雨水被吹进来。徐东试着把窗子关小了一点。仓里满看着他的举动,然后问:
“为什么不把窗子全关上呢?”
高明突然站起身来。只见他快步走到徐东站着的窗前,然后伸手一拉,“啪!”地关上了窗!
徐东大惊!“高总你!”
“雨都吹进来了,我帮你关窗。”
仓里满直摇头。徐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挣扎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我猜这窗一旦关上就打不开了。外面风雨交加,一会儿我还指望着这窗子逃命的!”
高明一头雾水。“怎么会打不开?”
说着他试着要打开窗。他用力地推,可是窗子怎么也打不开。
“刚才那扇门关上后也打不开,你看见的啊!”
“谁知道门坏了窗也会坏啊!”高明也急了。
“你还觉得那门是坏了吗?啊!什么脑子你啊!”
“哈哈哈哈!”仓里满看着高明和徐东开心得大笑。
这时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貌似有巨石滚落。然后又是“哐!”的一声,大厅居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尖锥状屋顶下的巨型水晶吊灯被震得“哗啦啦”直响。
柴非惊呼。“啊!是什么啊!”
仓里满稳坐泰山。“没什么。可能是这大厅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击中了。”
“有那么大的石头吗?这吊灯都差点被震下来!”
“如果要逃现在还来得及。还有最后一扇窗还开着呢。”
盛岗和金文泰都紧张地看向徐东。徐东喝了一口水,瞪着高明。高明沮丧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大厅一共有三扇窗。现在两扇已经打不开了,还有最后一扇。仓老板还能聊吗?”徐东问。
“我不会把最后一扇窗关上的。”
“那就好。”
“不过这最后一扇窗能不能作为逃生的通道,那要看自然的造化了。”
“我们没得选。从踏进这个大厅那时候起我们就没得选了。”
“今天的世界就像现在屋外的风雨,疯了。所以,我们没得选。继续聊。”
徐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看了看右手边的金文泰,于浪夕和盛岗。然后——
“我们都认识仓老板多年了。不,我要说明白一点,不是认识,是听说。”
此言一出大家都开始回忆起来。
“我记得十年前见过仓老板一次,是在油醋街医院的招标会上。”
“我就更早了。应该是在孙院长的办公室里见过仓老板。当然,那时候孙还不是院长。”
“我是第一次见到仓老板。”
众人突然都把目光投向高明。高明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话的机会,愣了一会儿,但马上醒悟了。
“我,是第二次见。”
出乎高明所料,众人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他貌似松了口气。
“所以我们所认识的仓老板其实都是江湖传说。可今天不一样。我们坐在这里亲耳领教了仓老板的一番教诲。我不得不承认,仓老板果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一个伟大的人。”徐东做了总结。可是金文泰却又冒出一句:
“我也认为……”
徐东伸手止住了金文泰。“等一等!”
他转头看了金文泰一眼。金文泰闭嘴了。徐东盯着他看,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你也看到了,我们,虽然被称作东南西北,是最大的医疗器械跨国企业,但是在场面上还是欠缺规矩。”徐东说着,金文泰黑着脸直摇头,“经常有人在应该听的时候却说话。不过我今天要和仓老板说的,还有和韩院长说的,是我们恐怕不能接受你们不给就取的计划。”
仓里满和韩门交换了一下眼色,等着徐东继续说下去。
“当然,我们理解仓老板和韩院长的苦心。事实上我非常赞赏这个计划,因为这是为我们自己的本土企业谋福祉,而且还是一个具有长远眼光的计划,基业长青。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此时此刻亲耳听仓老板说出这个计划,我都会觉得我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的回答还是一个字——不!我告诉你为什么。”
说着,徐东把面前的餐具一把推开。餐具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可是这响声马上被吊灯更大的丁零当啷声所覆盖。徐东又站了起来踱步。窗外传来更多巨石滚落击中屋子墙壁的声音。
“因为我恨你,还有你的经销商同道!让我今天把话说白了,仓老板,我恨你们!”
高明吃惊地抬起头来。可是更吃惊的是金文泰,于浪夕和盛岗。他们没有看徐东,而是都屏住呼吸等着他说下去。仓里满,柴非和韩门貌似并不吃惊。他们安静地看着徐东。
“三十年来,我们原厂投入了数千万美元培训医生,举办讲座,演示手术,出国进修,国际会议,临床试验,发表论文……”
“四字经。”仓里满嘀咕了一句。
柴非笑了笑。徐东没有理会仓里满而是继续说:
“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好。医生逐渐与世界接轨,原厂的产品被医生接受。医生和全世界走得越近,原厂的产品就越被接受。反过来,原厂的产品越被接受,我们就越敢于在这个市场上投资培训医生。这是一个非常优美,而且优雅的良性循环。但这时,经销商来了。”
“我来了。”仓里满说。
“经销商来了,带着犹如橄榄油一般润滑的声音和医生说话,瞬间改变了游戏规则。”
“油嘴滑舌?”仓里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