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理蒙着层层乌云。忻怡说得对,他心理蒙着邪气,死气,还有,杀气。”
“喂!他是鬼啊!”
“我没看错人。忻怡的确是个高手。”
“那你怎么就完败了呢?”
“因为我,低估了他的杀伤力。”
“仓里满?他对忻怡有杀伤力?”
“一个中年男人对一个中年女人的杀伤力。”
“就像你对我的杀伤力?”
“不一样。他们俩更像是两颗本来就该互相紧紧吸住的星球由于距离太远而失去了引力。”
“然后,你,就是你,把这两颗在浩瀚宇宙中两个角落里的星球,突然拽到了一起?”
“你可以想象那种疯狂奔向对方,那种电火四溅,恨不得一头撞进对方胸膛的情景吗?”
“哦,就是——干柴烈火?”
“啊?你,你这词用得……”
“通俗易懂。”
“有点流氓。”
“话糙理不糙。”
“好吧。反正我输了。这局仓里满不但赢了,而且还能得到一个高智商红颜知己。”
“高智商,高颜值。”
“睡觉!”
说着万国伸手灭了床头灯。一片黑暗中两个人都缩进了被窝。稍顿,黑暗中传来——
“你,是不是有点失落?”是史云的声音。
“失败。”是万国。
“对了,那我明天就喊他们过来了啊!”
“谁?”
“拆厨房的人啊!”
“拆吧。只要给我留着床就行。”
“拆厨房,不拆床。”史云柔声说道。
天亮了。
在高明的办公室里他正看着电脑屏幕,突然挥手猛地一拍桌子——“啪——!”,很响。
“过分!”
他气呼呼地想了一想,然后冲过去拉开玻璃门,对着外面喊。
“Jojo!你过来!”
他回到椅子里坐下。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又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Jojo进来了。
“高总!”
Jojo抱着电脑,在办公桌前坐下。
“我居然收到了韩门的email!”高明大声地说。
“啊?韩门?他怎么会……”Jojo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着。
“要我去见他!口气还很不客气。”
“啊……这……哦……”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的?”
“我,我想起来了。好几个月前韩门就说要你去见他。”
“什么!你,你干嘛不早说!”
“我,我忘了。”
“你!难怪他email里话说得那么难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2月份……就是油醋街医院开BMG午餐会的那次,我还和你说韩门爱吃油肉什么的……”
“你!2月份!现在是6月份!我还在西安看见他!他会怎么想!你害死我了!”
“什么?”
“你害死我了!”
“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说爱死你了。”
“你心情很好是吧?”
“我本来想马上拉你去见他的么。可后来美歌说要带我先见完临床科室再去见韩门。”
“没错啊!哪有临床一个不认识就去见院长的?”
“后来我们就去一个个见临床的主任。后来,后来……”
“怎么了?”
“后来就把韩门要见你的事给忘了。”
“我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韩门却还记着。”
“哼!他是什么人?完了,准没好事。”
“能坏到什么程度?”
“医院还能有什么好事?降价咯,逼你降价。这是他们的杀手锏。”
“那不是雪上加霜?”
“是啊,你终于明白了?千马几个月没进货了,我怎么向Johnny开口要降价?”
“那完了。”
“要完也是我完。你完不了。”
Jojo一愣。“什么意思?”
“你明白。”
“你又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还能不能好好聊了啊!”
“没法聊了。我今天就必须去见韩门,以显示我忏悔之情。”
“祝你好运!”
高明痛苦地用双手掩住了脸仰天长啸:
“天啊!千万别逼我降价!”
Jojo乘机悄悄地向门口走去。她拉开玻璃门,走出去,玻璃门慢慢合上。Jojo站在玻璃门外貌似在思考。想着想着,她脸上慢慢地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油醋街医院门诊大厅内,郭美歌看见Jojo和高明正往电梯厅走。她喊住了他们。Jojo转头看见郭美歌,很高心。
“美歌!”她喊道。
郭美歌走过去向他俩。高明不动声色地看着。
“高总好!”郭美歌打招呼。
“美歌好。”
“这是要去见谁啊山清水秀的?”
Jojo忙接过嘴:“高总去见韩院长。”
“约好了?”
“这次是韩院主动召见。”
“哦,嚯嚯,嚯嚯……这场面,Jojo你最好躲远点。他们可都是总裁级别的。”
“那是。我不进去。”
“那不如我带你们上楼啊?”
高明推辞。“不用了我们……”
他话没说完郭美歌就已经挎上了Jojo的胳膊。“走!一会儿我和你说件好玩的事。”
高明无奈地跟着她俩往电梯走去。
由于一架电梯正在施工,电梯厅里比以前更乱了。高明看着这情景,显得很焦急。
“怎么越来越乱了啊!”
“这不正在施工呢吗高总?来,跟着我,我们从那边上去。”
“美歌,看着不像是你们家的人呢。”高明突然说了一句。
郭美歌一回头。“什么?”
“这施工的人啊!不是说油醋街医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被你们家包了吗?”
“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事让别人做也罢!”
高明会意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时郭美歌站定了。
“好,我们就等这部电梯,一会儿就来了。”
“这……这是手术室专用电梯啊美歌!”
郭美歌白了高明一眼。Jojo含笑不语。片刻,“叮——!”一声,电梯门开。一火柴女出来。
“别上别上!这是手术室专用电梯!”她大声嚷嚷着,“不能上!请下去坐其他电梯!谢谢!”
几个带头挤进电梯的人悻悻地又走出电梯,嘴里貌似在骂骂咧咧。郭美歌不慌不忙地走进电梯。Jojo跟着。高明半信半疑地也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郭美歌按了15楼。
“每次都要说是手术室专用电梯不能上不能上还是有人会挤进来。”火柴女抱怨道。
郭美歌说:“你带个自动广播好了。”
“没用。贴了那么多警告,没用,还是得要亲自喊话。我梦里都喊醒过好几次。”
“你用心的。”
“去15楼找院长啊美歌?”火柴女顺势打量了一下Jojo和高明。
郭美歌“嗯。”了一声,然后盯着火柴女上上下下地看,看得火柴女越来越尴尬。Jojo忍着没笑出来。
“怎么,我衣服不干净啊?”火柴女问。
“你们制服是不是可以改一改了?真难看!”郭美歌一脸嫌弃状。
“呃?难看吗?”火柴女疑惑地低头看自己一红一白的制服,“都穿了这么多年了……”
15楼倒了。电梯“叮——!”地一声,郭美歌首先走了出来,后面是Jojo和高明。火柴女还在低头看自己的制服,貌似在做最后的判断——这制服到底难看不难看。片刻,电梯门合上了。
“高总,就前面那间办公室。他经常不关门的,你直接进去就行了。”郭美歌指着韩门办公室的方向说。
“好的。”
高明径直向过道深处走去。Jojo和郭美歌默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美歌,我居然忘了韩门要见他。那已经是4个月前的事了。”
“是吗?”
“你也没提醒我。”
“你以为韩门还会记得这事?”
“那他怎么现在喊高总过来了?”
“一定是有更要命的事。”
“啊?怎么了?什么事啊?你告诉我!”Jojo急了。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
这时,另一架电梯的门开了。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仓里满。过道里的光线比较暗。只见仓里满的身影慢慢接近正看着过道深处背对着他的郭美歌和Jojo。
“我们走吧,别呆在这里。”郭美歌说着就要转身。
“高总要叫我怎么办?”Jojo没动。
“你傻呀!他和院长谈话怎么会喊你?他要喊你进去院长会看不起他的。”
“是吗?那就走吧。”
说着,她们俩齐齐转身要走。这一转身就看见仓里满的身影已经到了眼前,满画框!
郭美歌和Jojo起身惊呼:“啊——!!!”
仓里满马上站住了脚。他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仓总?”惊魂甫定的郭美歌终于看清了来人。
“仓总!”Jojo也认出了仓里满。
“啊。不认识啊?”仓里满好奇地看着她俩。
郭美歌定了定神。“不是。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啊?吓死我了!”
“我有翅膀,我飞,我不走路,所以没动静。”
“你来干嘛啊仓总?”
“韩门叫我过来的。”
“啊?我们高总刚进韩门的办公室。是你们三个开会吗?”Jojo问。
“我不知道啊。”
“哦。”
“我师父来吗?”郭美歌问。
“我不知道啊。”
“哦。”
“我也很忐忑呢。”
仓里满夸张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郭美歌和Jojo都没搭话。仓里满向过道深处走去。
“奇怪。”郭美歌嘀咕了一句。
“哎?”
“我师父没来。”
“天哪!这次高总惨了。”
“你怕他受欺负啊Jojo?”
“一个韩门也算了,现在仓总也来了,那还不要把高总给碾压了呀!”
郭美歌一愣。“哎?”
“怎么?”
“为什么不是仓总和高总一起碾压韩门呢?你为什么说高总被韩门和仓总碾压?”
“哦,那什么,我瞎猜呢。谁搞得清楚他们高层的事情。我们走!”
说着Jojo径直往电梯走去。郭美歌跟在后面,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有鬼!
在韩门的办公室里,高明神情异常紧张。他和仓里满坐在办公桌前,韩门坐在办公桌后。韩门盯着高明。
“我和高总你没有见过面。”他说。
“我见过你的,韩院。”
“让我把话说完。我来油醋街大半年了,你做朗飞的老总也一年了。我们却没有交集。”
高明脸色肃杀地看着韩门——他到底要讲什么?韩门继续说:
“而油醋街医院是你们朗飞最大的客户。不单在中国,从单一客户的角度来讲,也许是你们全球最大客户。我不知道高总你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意见。”
“我们,并不统计单一客户的用量,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
韩门突然提高的嗓门让高明一惊。
“所以你们朗飞不知道,你们整个公司没人知道谁是你们最大的单一客户!”
高明小心地回答:“我们,知道卖给千马公司的量是多少。每一年,每季度,每个月。”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仓里满。仓里满一直没有任何表情。高明一脸失望。
“我在说我们医院,高总,我不在乎你卖个千马多少,请你不要转移话题。”韩门步步紧逼。
“好吧,我可以说,即使不是全球第一,油醋街也应该是Top er没错。这个我信。”
“而你们却每年涨价。”
高明一惊。他又看了看仓里满。仓里满不动声色。
“我知道你们每年给千马的报价。”韩门得意地说。
“韩院长也是内行,应该知道我们给经销商千马的报价属于商业机密,你不可以知道。”
“今天我们都不要说幼稚的话了。拜托!”
“可是千马,据我所知,应该没有给油醋街医院涨价。我没说错吧,仓总?”
仓里满没吱声。高明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只是坐着,面无表情。
“这就是问题。没想到你比我先提出来了,谢谢你。”韩门说。
高明一愣。他貌似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韩门继续。“你们每年给经销商涨价,经销商却没有机会给他们的客户,医院,涨价。结果就是经销商的利润每年都在减少。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我说得对吗?”
“这是作为我们经销商应该承担的责任啊!”
“你们的责任呢?”
“除了提供高品质的产品之外,我们还组织学术推广……”
“在我们医院,第一次有你们参加的学术活动,我也参加了。你呢?高总?你参加了吗?”
高明语塞。
“你都不知道那是几月几号的事吧?让我来告诉你。那是今年的2月27日,星期二。”
高明尴尬地笑了一笑。
“记住,是2018年。而千马,你知道千马在我们医院第一次做学术活动是什么时候吗?”
“请指教。”高明在心里迅速地盘算着该怎样脱离困局。
“是1998年2月4日,星期三,年初八,立春。”
“韩院记性真好。”
“因为那一天被写进了千马的历史。仓总?”
仓里满还是不吱声。他只是咧着嘴笑,同时双手一摊,貌似在说——随便你。
“韩院说了这么多,是在抱怨我们朗飞公司只知道压榨经销商而从不在市场上投入?”
“不是抱怨,是——”韩门把办公桌上的一架大炮模型转过去对准了高明,“——指责。”
高明盯着那只模型炮眼看,好像那里真的会发射出一颗炮弹似的。
“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韩院是要求我们明年不要调整价格?”高明决定守住底线。
“你用了一个很好的词——调整价格。这个专业。”韩门没有上当。
“谢谢。”高明等着下一张牌。
“可你错了。和你说的恰恰相反,我要求你们调整价格。”
“我——不是很明白。刚才韩院还指责我们不该涨价。”高明预感到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果然,韩门吊着嗓门说:
“难道调整价格只能往上调吗?”
“降价!”
高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是做做样子的。韩门冷冷地看着他。仓里满歪着脸看着他。
“你也不要感觉不爽。”高明的惊讶举动起到了作用。韩门的语调开始软了下来,“作为一家在我们医院做了二十几年生意的美国公司,也是时候拿出你们的诚意来了。躲在经销商背后毫无风险地赚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只是觉得不习惯,韩院,由您亲自出马和我谈这种事。我们的经销商却一言不发。”
他一边说一边看坐着的仓里满。仓里满貌似有所感觉,慢慢地站起来了。
“我已经说过了,原厂躲在经销商背后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至少在我油醋街医院是这样。”韩门并没有让仓里满说话的意思。
“不过可能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习惯。”高明试着最后挣扎。可是——
“如果你不习惯就把你们CEO喊来和我谈!”
“有必要吗?Williams和两位在西安已经谈过了吧?”
“你犯了大忌高总。我知道那天你也在场,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
仓里满在旁边咧着嘴笑了,还摇了摇头。
“领教了。那我们还是该干嘛干嘛。”高明终于认输。
“这就对了。今天我喊你过来只是因为你是朗飞中国区总经理,没有别的。懂?”
“晓得了。我这就回去传话。”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白大褂女。她在门上敲了几下,引来里面三个人的目光。
“韩院长!”
“谢谢你带这位先生出去吧!”韩门对着白大褂女说。
意识到这是逐客令,高明脸色颇为尴尬。他看着仓里满,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坏笑。
“仓总,我们居然连手都还没握过!”
高明说着向仓里满伸出右手。仓里满不为所动。韩门朝白大褂女扬了扬头。
“请跟我来,先生!”白大褂女靠近高明一步说。
高明无奈,朝着韩门点了点头就跟着白大褂女离开了。
韩门看着高明离开的背影。“本事没有,嘴还挺硬。”
“外企的典型。”仓里满终于吱声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没回头路了。仓老板?”
白大褂女带着高明来到了电梯口。她按亮了电梯下行钮。
“谢谢你!油醋街医院到底是油醋街医院,有腔调。”高明微笑着说。
白大褂女一愣。“嗯?”
“客人离开还有人专门送到电梯口。”
“哈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不是吗?”
“不是每个人都送的。你不懂啊?”
“是吗?那什么人才会送呢?”
“哎!看来你真不懂。如果怕客人偷听,院长才会让我们把人一直送到电梯里的!”
高明:“……”
“叮——!”,电梯门开,是手术室专用电梯,还是刚才那个火柴女。
“麻烦你送这位先生到底楼大堂。”
“好的。”
高明正想和白大褂女告别,没想到她看也没看高明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高明摇着头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