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后,薛成、薛礼自雅间门前的楼梯走出,来到了府邸后院。
“吾本想尽人事,听天命。”薛成负手而立,望向西边,怅然唏嘘道,“承蒙先祖庇佑,吾等后人方能在潮浪之间有一隅偏安之地,而今,家中出了一尊长生佛,吾也无多牵挂,可安心西去了。”
“也是,姐姐过门后,吾等与李仲便是一家子了。”薛礼笑言道。
先前,父亲承得家主之位后,他难免有些心气高了,只是,后来受到长衫文士的点拨,去见了一趟佛前跪坐的娘亲之后,这才明悟过来。
看来,前些年被家中其他子弟欺负甚多,这场子是寻不回来了。
薛礼轻吐一口浊气,过往恩怨也随着这一口浊气化作烟云散去。
他似是对天命二字,有所感悟。
薛成颇为欣慰地瞧着身侧的青年,拍了拍薛礼的肩膀,喟叹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薛礼一时愕然,而后微微颔首。
这些年,府邸之内,又有何人不苦?
“今日,吾得到消息,李家老祖已于一月之前坐化。”薛成忽而止步问道,“吾意欲将家主之位传于你姐姐与李仲的子嗣,对此,你可有怨言?”
薛礼摇头言道:“如此甚好。”
若是在一日之前,父亲这般问他,他纵然嘴上不说,心底难免也会有怨恨。
可事到如今,他已非昨日稚儿。
……
彼时,在距离薛家海域百余里外的青潮之上,有两位老叟正佝偻身子,立于浪潮之间。
其一人身挂蓑衣,头戴青箬笠,另一人身上穿了一件麻衣,脚下踩了双草鞋。
正是姬家第三祖和老渔翁。
二人仰面望向高处,有一金翅大鹏鸟正在搏击风浪,翼展千丈有余,遮蔽天日。
“是吾失算了。”第三祖咧嘴而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金翅鹏鸟,返祖化鲲,也算是它的命数。”老渔翁抚须言道,“大鹏多是栖居于南禺老树上,那头瞎了眼的老鸟桀骜了大半生,终老却是怕死的紧,搬出诸多规矩,不肯让族人北出阳关,也不知这唤作陌上桑的鸟儿是怎的跑到了东海?”
一月之前,他与老友分别之后,缓缓而归,却是在途中遇上了一桩奇事。
孤魂野鬼携铃来,为有九天天门开。
有鬼差拖着锁链,坐在纸船上,提一口竹篮,漫天洒着纸钱。
所过之处,鱼怪皆避趋之,而藏在海底峰谷里的某些老不死的却已是见怪不怪。
东海多诡异,黄泉水鬼,黄纸古谣,不过是最为寻常的异象罢了。
老渔翁也是颇有见识,认出了这是某人将要争渡长生,这才引来了诸多诡异。
第三祖笑言道:“也幸是他有这等魄力,自南禺赶至归墟,不畏浪潮,这才叩得天门。”
那一日他自水府走出之后,接到老渔翁的秘法传讯,就匆匆赶赴此地。
老渔翁因寿血干涸而跌境,再无长生之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