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屋内,一时静默。
姬恬之言,看似甚是有理,可也暗藏诛心。
姜子期微微后移半步,一手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轻叩桌板。
姬玄感乃是知命之巅的人物,境界远在他之上,若是强取孩儿,姜子期也只能束手无策。
不过,既然他已察觉到事有蹊跷,也就不惧了。
病公子,病公子,他以知命初期之境登上公子榜上第三之席,倚靠的自然不是刀剑技艺。
“贤侄说笑了,岐山洛水已是半死之局,吾若是再将稚子送去,岂非是火上添薪?届时,百家之人以姬家老小之性命威胁,讨要吾儿,你等又该如何是好?”
姜子期微微挑眉,言语间已然颇有些不客气了。
姬家与百族之争,赢面甚小,却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三大皇朝与岐山姬姓一脉,皆是旧时蛮荒部落之人,定然不会坐视姬家亡族。
更为重要的是,皇朝之人也定然不会坐视百家猖獗坐大。
姬玄感自是听出了姜子期的火气,面有愧色,却依旧言道:“公子理应信任姬家之声名,若公子心存疑虑,大可遣人登山日夜照顾小公子。”
姜子期轻哼一声,并不买账,漠然言道:“先生明知,吾姜家之人远在山野,碍于祖训不得北上。”
姬玄感闻言,面有尴尬,也不再出言勉强了。
他风月半生,心中却有浩然正气,长兄托付他赶来阳关,请姜家稚子上山做客,此中有颇多蹊跷,并未与他言明。
攀谈半日,姬玄感也察觉到了,或许长兄所求的,并不是姜家祖地的那些守墓人,而是躲在病公子身后的那个稚子仙童。
以仙童为筹码,以仙童为质子,进可胁迫姜家之人赶赴沙场阻百家,退可以子作礼换取九城之安宁。
想到此处,姬玄感愧疚更甚,只觉自己言行对不住本心,竟是咳血不止。
“叔父。”姬恬略有些慌乱,赶忙搀扶住姬玄感,又自袖中取出那一截血参,递到姬玄感嘴边。
乍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血参收回,一脸冷色地望着姜子期,呵斥道:“姜公子这是何意?”
此地数人,唯有眼前这位公子榜上三甲之人,能够悄然伤残一位知命巅峰的修士。
“吾等行事或有唐突,言语或有冒失,若惹得公子不快,大可言明,又何必行此小人之举!”
姜子期侧身不语,只一拂袖,就有一个青玉药瓶落到了姬玄感的掌上。
姬玄感面色惨白,苦笑一声,也不扭捏,自药瓶中倒出一颗黝黑药丸,倒入口中。
而后,他伸手扯住了姬恬的衣袖,叹息道:“是叔父修行出了差错,非姜公子之过也。”
药丸下肚,需静养将之吸收,姬玄感顾不上衣袍染血,就地盘腿坐下,开始闭眸打坐。
“先生真乃妙人也。”
姜子期牵起孩童的手,径自走出了屋子,他仰天怅然一叹,思绪万千。
以他生平所学的药理之术,自是瞧出了姬玄感咳血的病因。
修行之人,最忌自疑本心。世间诸多向天夺命之人,有修禅的佛徒,有修魔的贼寇,也有修强权之术的蟒袍人。
佛徒向善,是顺之本心。
贼寇为恶,是顺之本心。
蟒袍人视平民为草芥,亦是顺之本心。
然而,若有一日,他们行事与本心相悖,逆之而行,则会受本心谴责,轻则体虚咳血,重则跌境损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