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房里突然安静下来,看来他是没有为这个问题准备答案,半晌才慢慢吞吞地说:“是……是路上、路上遇到的。”
“何处?”
“呃……何处……是、是在……小人也不记得了。”
“仔细想。”
“小人真是不记得了,就是在路上听他们说可以收钱帮人做事,这才……去找的他们。”
“本官自会找那两个匪徒对证,接着说说你家少家主,他是在何处与你说的?”
“呃……逆旅,对,在逆旅的客房里。”
“他人现在何处?”
“应当还是在那儿的。”
文衍又与周齐邯小声讨论了两句,便让狱卒进来把樊诸拉下去等待续审,接着又向狱吏下令:
“立刻找到巡夜的游徼,让他们去逆旅前后门把守,勿要让人随意进出,待本官传令过去,再行执人。”
“遵命。”
游徼(jiào)是治安员,负责巡查缉捕罪犯,“执”人就是将嫌疑人逮捕。
不管樊诸的话能信几分,文衍都暂且先搁置不问,既然他提到了顾吟枫,就应当将此人传来问话。
但仅凭樊诸一人之言并不足以执人,只有先将顾吟枫看住,待自己继续审了下一个匪徒后,再行定夺。
下面被押来的这人,眉心有颗大痣,长相与那犬四是一个类型,眉目凶狠,却多了些沉稳,并不张狂,就像将离在卧底时期打过交道的那些“大哥”。
例行询问之后,得知这人叫马大,南楚国丹阳人。
“马”倒是真氏,名字是自己乱取的,曾在南郢做贵族家的私卒,与路人斗殴被判苦役,不过没有黥面,后来交钱赎免。
话语之间目光垂地,没有情绪,没有敬语,却也十分配合,看来已经认命。
“你与樊诸可曾相识?”
“他与我是同乡,以前一起在南郢混过。”
文衍与周齐邯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便新开了一卷简牍开始记录。
这份新的爰书是对之前樊诸口供的额外备注,因为前后两个犯人的供词出现了分歧。
“你与其他匪徒是如何认识的?”
“江湖上的朋友,走着走着就认识了。”
“关于今夜之事,樊诸是何时来找的你?”
马大想了想说:“应该是……前日深夜。”
“于何地?”
“城外西郊,一间废屋里。”
“樊诸的少家主,顾吟枫,你可知道?”
马大一直盯着地面的眼睛,突然朝上翻动一下,正好与阴影中身穿皮甲的公子碰上。
他也不避开眼神,像是在揣测这人的身份,然后生生和他对视了几秒,才道:“只知他家少家主姓顾,其余的……并不清楚。”
周齐邯审人无数,此时坐在一旁录供,当场就看出这句不是实话,犯人故意隐瞒。
只是讯律有言:虽知其訑(dàn,同“诞”),勿庸辄诘。
就是即使知道犯人在撒谎,也不要立即诘问,而是该将犯人供词如实记录,结合之后的问题再复问。
若他供词反复,且拒不服罪,那时就该取出戒房木箱里的东西,行笞训,就是严刑拷打。
文衍继续问:“那樊诸是如何同你说的?”
“……说什么?”
“此事的谋划。”
马大低头想了想,脑中浮现出那一夜破茅屋前的火堆边,众人那一通自认是聪明的打算。
以为能得财又得色,而如今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眼下看来竟成笑话,也都是因为樊诸一言。
当年在南郢,樊诸盗用了顾氏钱财行赌买色,但在马大入狱后,他也拿出了一部分钱为他赎免刑罚,马大知恩。
其实在谋划的那晚,他就已经听出樊诸面上说是为少家主办事,实为栽赃顾吟枫,不过自己既收了钱,便不再多问。
虽然当场被抓,死罪难逃,但此时也应继续帮樊诸圆谎才是。
反正都是一死,死了也要让顾吟枫陪绑,有南郢顾氏为自己送葬,也算没白活。
这一通打算之后,马大幽幽说道:“都是他家少家主指示,樊诸……也只是听命行事。”
文衍喊来门外的狱吏:“让游徼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