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狱卒去押人的空档,将离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买匪抢人?那个顾吟枫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谦恭有礼,文雅和顺,出身商贾却让人觉得像是来自书香世家。
说不定是装出来的伪君子,毕竟也只匆匆见过一面,直觉难免不准,但是不应该呀,难道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接着被押来的这个樊诸,就是藏在匪徒身下装死的那个,也是身形最单薄的一个,顾氏布庄的次掌柜。
既然是个掌柜,就不是目不识丁的粗人,也应算有些见识。
他表情绷得紧紧的,拼命想装出镇定的模样,但仍是紧张到一个劲儿的舔嘴,手也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戴着枷锁还装模作样地行虚礼,其实心理防线早就塌了。
将离看出他认得自己,这没什么,市集上那么多人都认识。
不过还像是很怕自己,和所有做贼心虚的人一样,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而他眼里多了另一些东西。
但凡有点天秦律法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结匪行凶必然是死罪,被抓现行那就是罪名确凿,完全可以当场击杀。
现在审讯只是为了揪出这起案子的主使者,至于这些犯人招不招,也并不影响他们获得死刑。
反正都是要弃市的,无非是怎么死,死的快些还是慢些,完整些或是零碎些。
所以就出现了像刚才那个犬四的情况,横竖都是一死,干脆豁出去地吵闹,那是个泼的。
而现在这个樊诸,明知自己固有一死,却还在心里打着算盘,在动歪脑筋的样子,言语间惺惺作态,这才是一本正经的道貌岸然,令将离厌烦。
“名事里”答得老老实实,据他自己交代的情况,说是没有案底。
“今夜之事,为何人指使?”
樊诸微微欠了一身道:“回禀官君,今夜之事,乃我家少家主、南郢顾氏、顾吟枫所指使。”
文衍刚要开口接着问,那樊诸却突然说了下去:“少家主此番前来九原城,实则是想纳云中居的郑氏寡妇为妾。
“官君您也知道那郑氏寡妇心高气傲,我家少主求之不得,遂命小人去找人来将她强行掳掠。
“小人劝阻过少家主,可他却以家媪性命相要挟,迫使小人屈从,实在是逼不得已,这才帮他行这等龌龊之事。”
将离皱了皱眉,这样的回答面面俱到,毫无保留,应该是早就准备供出自家少主了。
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少家主本就犯了法,若是包庇当判腰斩,况且主仆不睦很寻常,仆人不忠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这态度有问题,审官还没继续问下去,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了这么一大串。
前因后果有理有条,看样子不仅仅是一开始就要将少家主供出,更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莫非这人真是语言组织能力够好,能做到临危不乱?
那倒不然,他攥紧了拳呢,看着是想止住手上的颤抖。
“待本官问你,再行作答。”
“小人明白。”
文衍并不太留意这郑氏的寡妇,只是先前她家夫君病逝,自己曾随诸多官员同去吊唁,都是多少与郑氏有点联系的人,那夫人将大部分家产卖给官府后,便很少与官员来往了。
而他就属于九原城的那另一小半对云娘没兴趣的男人,家中有妻儿老小,身为命官,该当自持。
至于这个南郢顾氏虽远在南楚,但鸿商富贾之家,总也闻得一些。
顾氏家主顾叔康在南楚家大业大,也算是可以与早前的白圭、猗顿齐名的人物,这样人家的长子,要什么样的妾室没有,非得跑到天秦北境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人么?
“你家少主是何时与你说的这些?”
“这个……”樊诸停了停,“前几日。”
“前几日?”
“呃,前日,对,前日。”
“据本官所知,顾氏一行刚于前日上午抵达九原城,他便与你说了这些?”
“是,少家主他……他一来就带着顾氏的几家掌柜去了云中居,还曾……还曾当众扬言要纳郑姬为妾……”
“后来呢?”
“后来他托云中居的伙计几次通传,都被郑姬给拒绝了,想必是他心生怨恨,咽不下这口——”
“好了,你个人的猜测不必讲,且说说他是怎么指使你的。”
“……呃,他……他说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让我去找几个人将郑姬绑走,他自己的正妻就是用强得来,逼迫她就范。
“呸,这个顾吟枫,样貌堂堂却品行不端,南郢几家显贵人家的姑娘都与他有染,可他竟还不知足,非是不顾家里阻拦,硬要北上聘妾……”
将离叹了口气,这个樊诸,小人嘴脸,捞得一个机会便开始疯狂吐槽。
先不管他说的是不是事实,光是听听表意就能发现他在避重就轻,对审官的问话敷衍两句,就开始扯别的,分明是有意转移,所以这回答的可信度也就不高。
而这个时候,有经验的审官应该换个问题,让他以为这道题算是过去了的,之后问些别的绕上一圈再杀回头来。
针对同一个问题进行反复诘问,几次比对,终能让他自露马脚。
文衍见他越说越歪,伸手让他打住,接着问:“那你又是如何认得这些匪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