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四个游徼从床上喊醒的时候,顾吟枫才刚睡下不久。
正梦见自家妻儿呢,几声粗野的喊门声瞬间撕破了梦境,伴着晃动的火把,像雷电般劈面而来。
朦朦胧胧以为仍是在梦中,晃晃脑袋拼命想醒来。
直到被人扛着胳膊架进院儿里才发现这一切真的不能再真,当即产生抵抗,却被狠狠按在地上盘问身份。
住在隔壁房间的执事李为听见外面的吵闹立马起身,在屋里辨认出自家主人的声音,着急忙慌地披了衣服赶到院中。
以为少家主是被恶人绑架了,高声惊呼,吵醒逆旅中的其他人,房间里开始稀稀拉拉地亮灯。
从窗户上的影子来看,大都是贴在窗边偷听的身形。
也有开了门缝朝外瞧的,从院儿角跑来两个逆旅的杂役,见是官差抓人也不敢多事,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上前理论的还是只有李为一个,这些游徼哪是会跟他讲理的人,上头要抓谁就抓谁,对这个仆从也是不屑的很,两下便将他推开。
李为又拖住一个游徼的腿不放手,几番拉扯之后终于被踹倒在地,手腕也被抓红了一块。
一通狂喷口沫,这些游徼问出此人正是虎牢那边要执的顾吟枫本人,二话不说便将他手脚捆住扔上马背。
李为跟着跑了出去,正兀自发急的时候,挂在马背上的顾吟枫挣扎着回头喊道:“去找——”
话刚出口,就立即被塞住了嘴巴,五人四马在夜色中腾然奔走。
蹄声夹杂着被绑之人的满腹疑问往城北疾驰而去……
……
此时已到后半夜,跪在案前的顾氏少主只披了件单薄的黑色深衣。
脚上的绳子在下马后被解开,手腕上依然死死缠着麻绳,双手也开始发青。
此人犯罪事实未定,暂时不用带枷。
他虽面色镇定,却有些含胸缩肩,从口鼻呼出些白气。
应该只是冷的,倒也不至于发抖,正有些茫然地看向对面三人。
眼中没有太多恐惧,而是想要尽快弄清事情原由的渴切。
脸上一副“这肯定是个误会”的表情,却并不着急开口,也没有刻意向审官行礼,只是在见到九原君后,稍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欠身。
将离下意识冲顾吟枫点头示意,心里想着,即使落到这种情况下,这人也依然有礼有度,不矫不造。
要么是这案子真有反转,要么就是这人城府太深,深到一言一行均有算计规划。
可有这样城府的人,真的会为美色丧志、蠢到去买匪抢人么?
顾吟枫快速回忆着这两天店里报给自己的业务情况,账目清明合理,行事守法遵礼,当是没有可供人拿捏之处。
虽有樊诸啃食过的漏洞,但也于发现当日即时告给了市亭和县府,若这样还能被人挑刺,那他也无话可说。
天秦市律严谨,一不留神就会被罚,若真是有未注意之处,那自己甘愿受罚。
可与商市相关的处罚多是罚款或赀(zī)甲,又怎会劳师动众地把自己绑来虎牢?
莫非……不是因为经商的事?
顾吟枫见过九原城的赵县令和贺县丞,就是没见过面前的审官。
此时在心里默默猜测了一下中间这位的身份,又见九原君在旁,那这人也就不会只是县级官员,应该是郡级。
边地郡守主郡政、边防军事,郡尉主治安、郡内军事,眼前这位官君却又在此行讯狱之事,定是主司法的,就只有郡丞了。
大致推测出审官身份,顾吟枫定了定心。
这样级别的官员自然是不会妄断案情,又有九原君在场,势必会仔细审理,无论是何误会,待稍后细细听来再解释便可。
案桌上的烛光变弱了些,文衍命人添了一勺灯膏,火苗很快就窜了上来,把对面顾吟枫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周齐邯拿来火钳翻动两下木炭,在盆边搓搓手又重新提笔,向文衍点点头,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审问。
“来人何氏何名?”
“在下南楚国南郢顾氏,名吟枫。”
“是何身份?”
“商贾。”
“何方人士?”
“祖上原为南楚巨阳人士,后举家迁往南郢定居。”
“曾犯有何罪?判过何刑?”
“无罪无刑。”
文衍翻看了一下之前几人的爰书,然后问道:“可知樊诸其人?”
顾吟枫点点头:“樊诸此人,为我顾氏在九原城所开布庄之次掌柜。”
心里疑惑道,樊诸又惹什么事了?
前日下午已将他私盗布庄帛布的事情告给市亭和县府,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人了么,可为何又要把自己绑来?
刚刚在逆旅门口,本想让李为去找九原的几位老掌柜一起去县府陈情。
县令赵培了解自己为人,定能与审官说上两句,以释其中误会。
但那句话终究没能说出,现在只盼李为可以悟出其中关系,托人帮自己解困。
“前日,你是否曾与樊诸在逆旅客房内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