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一处僻静宅邸的后园凉亭内。

赵之龙与陈洪范，正对坐于石枰两侧，手谈弈棋。黑白子错落，看似闲适，却隐有暗流涌动。

一名青衣管家悄步走近，在陈洪范身侧低语数句。陈洪范执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得色，挥手令管家退下。

他带着笑意，压低声音道：“赵公，鱼儿咬钩了。”

赵之龙眉头一挑，放下手中茶盏：“哦？那边有消息了？”

陈洪范捋了捋短须，得意地说：“刚得信，杜弘域那小子，接到‘家书’后果然勃然大怒，已星夜点兵，正朝着金陵疾驰而回。呵呵，此计成矣！”

“妙！哈哈哈！”赵之龙闻言，不由抚掌低笑，“杜文焕那老滑头，这次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这谋逆的干系，他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了！除了跟着咱们一条道走到黑，他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陈洪范眼中寒光一闪，将一枚黑子“啪”地按在棋盘要害处，沉声道：“事不宜迟。杜弘域这边既然已经落子，城中其他各处，也该动起来了。务必要在朱慈烺小儿回城之前，让这金陵……彻底乱起来！”

赵之龙会意，阴恻恻一笑：“陈公放心，各处早已安排妥当。只待信号一发，且看这金陵城如何烽烟四起，看他朱慈烺如何应对这内外交困之局！”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虚碰。棋盘之上，黑子攻势凌厉，白棋似乎已陷入重重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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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鼓楼，平日里此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自由一番太平景象。

时近黄昏，南京鼓楼周遭原本熙攘的市井气息，被一股突兀的躁动所取代。不知从何时起，三五成群的人开始向鼓楼前的空场汇聚，起初尚是零散，后来越聚越多。其中有不少身着破旧的号褂，神色惶惑茫然的汉子，也有不少衣衫褴褛，面带戾气的市井青皮。

人越聚越多，嘈杂的议论声、抱怨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引得周围商户百姓侧目，有些胆小的已经悄悄掩起了门户。

人群中，一个嗓门尤其洪亮、面带戾气的汉子跳上一处石阶，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喊道：“老少爷们儿！京营各卫的兄弟们！咱们在这金陵城里当兵吃粮，护卫皇城，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虽说饷银时有克扣，好歹也算有条活路，能养活一家老小。可如今呢？！”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面带菜色、穿着旧军服的人，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这太子爷从北边来了之后，一道令下，说什么‘改制’，说什么‘汰弱留强’！一句话就把咱们的饭碗给砸了！咱们这些被刷下来的人，往后吃什么？喝什么？家里婆娘娃儿难道喝西北风去吗？！”

他话音未落，人群几个预先安排好的角落立刻爆发出应和：

“王大哥说得对！凭什么说咱们不行了？”

“老子在羽林左卫干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裁就裁了，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吗？”

“就是！断了咱们的生路，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什么狗屁新法！就是看咱们不顺眼，要逼死咱们！当初老子在南京城中也是横着走的，如今却连饭都吃不上了。”

这些声音极具煽动性，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那些本就因失业而惶惶不安的前京营兵卒的怒火，也引得不少不明就里的百姓驻足围观，交头接耳。

那姓王的汉子见群情已被撩动，更加卖力地煽风点火，指着北门桥方向，嘶吼道：“光在这儿嚷嚷顶屁用！当官的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就得自己去讨个说法！走！去都督公署！问问那些老爷们，还让不让我们活了！要是不给个交代，咱们今天就堵在那儿不走了！”

“对！去都督府！”

“讨个说法！”

“走啊！”

人群在他的鼓动和那几个托儿的带动下，开始变得汹涌，如同失控的洪流，吵吵嚷嚷，推推搡搡，朝着南京守备都督公署的方向涌去。沿途不断有看热闹的闲汉和被煽动起情绪的人加入，队伍愈发庞大，混乱的声浪席卷了整条街道，一场精心策划的骚乱，就此拉开了序幕。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青皮无赖，则趁机开始推搡叫骂，进一步制造紧张气氛，只待时机一到，便将这场“讨说法”变成无法收拾的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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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的“六朝居”茶馆，人声鼎沸。跑堂的提着硕大的铜壶在桌椅间灵活穿梭，高亢的吆喝声与茶客们的谈笑、碗碟的碰撞声混成一片，构成金陵城最寻常的市井画卷。

一队中城兵马司的弓兵，从楼下迅速跑过，往北而去……

“听说了吗？京营那帮丘八又在鼓楼那边闹起来了。砸了好几家铺子，说是欠饷。”

一个瘦削的茶客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忧色。

旁边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的老者叹了口气，捻着稀疏的胡须：“唉，这都什么时候了！北边的鞑子听说都到扬州了……咱们这金陵城里，不想着如何御敌，自家兵马倒先闹腾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拿什么去挡？”

“挡？拿什么挡？”一个粗豪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引得周围几人侧目，“要我说，太子殿下这事儿办得对！早就该整治这帮兵痞了！你们看看，平日里在街上横着走，欺压良善，敲诈勒索，哪个不比谁在行？真到了上阵的时候，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全是些青皮无赖充数，能打什么仗？”

“对，这些家伙，打仗不行，祸害起自己人能耐大着呢，早该收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