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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凯旋与荣光

赤戟平原战役已经彻底落下了惟幕。

数日前,这里仍是大陆上最残酷的战场。如今,只剩一片燃烧的废墟。

兽人仅存的主力在这一战中彻底溃败。

无数兽人战士在陷入疯狂后自相残杀,一夜过后大营內再无成建制的抵抗力量。

仅有少数倖存者逃向南方,沿途遗下他们的同族尸骸与破碎的號角。

瓦伦西亚的军旗被重新竖立在这片平原之上。

在这场足以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战役中,瓦伦西亚王国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第一军团与德萨拉的援军在正面顶住了兽人大军初期的主攻压力,连日战,阵亡近半。

第七军团在抵达战场后,接过压力最大的正面防线,承担了兽人在血祭后的狂暴衝击,连续数日,同样伤亡惨重。

赤戟平原的战爭已经结束,但空气里仍残留著硝烟与血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在整场战役结束后,瓦伦西亚的三位將领各自接到国王查尔斯三世的命令一伤亡最大的第一军团、第七军团与来自德萨拉王国的援军,先行北返卡斯顿整编休整。

由佰恩哈德统师的阿尔特利亚远征军同样隨行北返,以便商议下一阶段的盟军行动。

这是一支伤痕累累的凯旋之师。

与此同时,原本率领联盟舰队的奥雷尔元帅接过新的调令。

这位年长的统帅並未参与赤戟平原的主战一一他魔下的部队只是突袭了守备空虚的维尔顿城,伤亡较轻。

因此,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五军团与第六军团,以及原本守备西境的第三军团,仍保持著相对完整的战斗力。

如今,这三支军团在国王的命令下一路南下,去收復那些曾被兽人占据的城市与村镇那曾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一一也是正在等待他们去光復的土地。

从赤戟平原到南境边境的数百里土地上,留下了兽人践踏的痕跡。

王国曾经的南境在这场战爭中彻底沦陷,如今,奥雷尔必须带著王国的军团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將它重新从兽人手中夺回。

赤戟平原的风依旧吹著,但方向已变,一部分人北返王都,带著疲惫与荣光;

一部分人继续南征,背负著秩序与重建。

战火的烟尘散去之后,大陆的局势正在悄然改写。

有人凯旋,有人启程;有人被铭记,也有人被遗忘。

近十万人的漫长队列从南向北,沿著王国要道豌行进。

族旗在风中起伏,像一条延伸至地平线的铁河。

瓦伦西亚的金狮鷲、德萨拉的白马徽、阿尔特利亚的银鹰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盔甲反射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行列依旧沉默。

残疾者与重伤者並肩前行,许多人以木杖支撑身体,肩上缠著血跡未乾的绷带。

骑兵牵著负伤的坐骑,驮著断裂的枪刃和被破坏的旗杆。

沿途的许多村镇已经重新有了人烟。

逃难的人们陆续回到家园,站在路边,看著军队经过。

有人跪地洒泪,有人抱著孩子哭泣。

一个孩童伸手想递,却被母亲轻轻拉住一一朵落地,被铁靴碾碎。

没人说话。

凯旋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没有歌声回应,胜利的气息在风中淡去,留下的只有沉默与疲惫。

行军途中,伯恩哈德骑在队伍中段,披著一件被染红的披风。

他回头望了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战役结束了,”他低声说,“可看上去,我们谁都不像贏的人。”

莱昂握著韁绳,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胜利有时候太安静了,”他说,“像是被人刻意留出来的空白。”

伯恩哈德没有回应。

黄昏前,队伍停下扎营。

军队占据了一处废弃的庄园,残墙断壁间仍有焦黑的痕跡。

火堆燃起,后勤辅兵在井边打水,烟柱直上天空。

莱昂在外围巡视。

土兵看见他时会挺直背,但他只是点头示意。

风很冷,他的披风边缘被吹得翻起。

不久,伯恩哈德、卡洛与阿尔德里克也陆续来到火堆前。

莱昂与三人围坐,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

谁都没有先开口。

营外传来巡逻的號声,远处的马匹打了个响鼻。

良久,伯恩哈德低声道:“阿尔特利亚的情况不太妙。我收到国王的密信一一命我儘快回国,王国內部似乎又乱了。

卡洛挑眉:“叛乱?”

伯恩哈德苦笑:“这年头,哪一国不乱?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仗,人都打麻了。商路断了,粮价翻了数倍,沿海城镇儘是流民。若我再不回去,王都的情况恐怕都稳不住。”

阿尔德里克抬起酒壶,喝了一口,声音闷沉:“德萨拉也好不到哪去。国王让我带回阵亡者的遗骨,重整骑士团。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一一这场仗到此为止,德萨拉人不想自己的骑士再替別人流血了。”

伯恩哈德嘆了口气:“能理解。誓言终有尽头。”

阿尔德里克盯著火焰,轻声道:“可古老的誓言,只会在坟墓里显得庄严。”

话音落下,四人一时沉默。

火堆劈啪作响,风从破墙缝隙钻过,带起点点火星。

卡洛忽然开口:

“这场胜利贏得太快。兽人不该这样败一一尤其是那些狂化的战土,仿佛自焚於战场。他们灭亡得太乾净,也太令人难以置信。”

伯恩哈德看向他:“你在怀疑什么?”

卡洛低声道:“怀疑没意义。只是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著走。”

莱昂抬起头,望著远处昏暗的夜空。

“或许事情並非是我们所见到的那样。”

伯恩哈德皱眉:“你的意思是?”

“或许还有第三方势力参与,”莱昂缓缓道,“只是我们看不见它。”

火光映在他眼中,精芒一瞬即逝。

片刻后,莱昂收回目光,轻声补了一句:“但我更希望是我猜错了。”

火堆中传来一声闷响,火星爆散。

无人再言语。

伯恩哈德靠在石头上闭了闭眼,低声笑道:“以前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贏一场仗也会这样累。”

莱昂淡淡地说:“累的不是仗,是人。”

风从断墙间穿过,带著炭火的余温与灰尘。

灰尘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像一层寂静的雪。

眾人皆沉默不语。

翌日拂晓,雾气尚未散尽。

號角在营地里响起。

士兵们收拾行装,锅里的粥已见底,后勤兵倒上最后一点热水,把锅底的米汤分给伤员。

武器与盔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辐重车的轮子在泥地上碾出深槽。

队列再次启程。

旌旗在晨风中抖动,光与雾交织,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在山丘顶端投出一片淡金的辉光。

整支队伍仿佛化作一条沉默的河流,缓缓流向北方。

沿途村镇的人烟越来越多。

木门被重新立起,炊烟在屋顶升起,孩童从破损的篱笆后张望。

一位老妇站在路旁,手中捧著麦粒,口中念著古老的祈词;一个瘦弱的男孩抱著束,脚想递给士兵,却被马蹄声惊得退后。

落在地,被车轮压进泥里。

莱昂骑在最前,披风被风扬起。

他低声对一旁的凯尔说道:“让士兵们注意点。別让他们惊到村里的老人。”

凯尔点头传令,命令一声声延伸出去,队伍行进的节奏缓了几分。

阿尔德里克骑在他身侧,注视著两侧的景象。

“你们瓦伦西亚的人民,看起来比我们那边更镇定。”

莱昂淡淡应道:“战爭爆发快两年了,他们只是经歷得更多。”

阿尔德里克轻笑,却笑得有些乾涩:“那也太平静了。若在德萨拉,民眾早就点起籍火庆祝。”

莱昂说道:“那是因为你们的家园没有被兽人入侵,人民还能有力气唱歌。”

阿尔德里克了一下,没有再言语。

马蹄声与盔甲碰撞声在队列间迴荡,偶尔夹著几声伤员的咳嗽。

队伍穿过平原,行过丘陵,阳光在盔甲上流转,亮得像水波。

卡洛在后列指挥著士兵护送伤员。

“这些田地若能再耕,今年的秋收也许能补上王国的粮仓。”

卡洛看著两侧的荒地,对隨从说道。

隨从犹豫道:“大人,可南边还荒著。”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卡洛的语气平淡,“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属於我们的。”

他抬头时,前方旗帜已隱没在雾中。

阳光透过薄雾,照亮他们的长矛尖端,这一刻,仿佛所有伤痕都被光掩盖。

夕阳落下时,三军抵达王国腹地的第一座重镇。

城门新修,城墙上插满火把。地方官员与民眾早早在城外列队。

有人举旗,有人吹號角,当第一面旗帜穿过城门,號角声骤然高扬。

人群的掌声隨之响起,又很快被哭声掩过一一那是有人认出了亲人的面孔。

有的女人扑倒在地,有的老人颤抖著伸手去触士兵身上的铁甲。

士兵低下头,没有言语。有人试图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伯恩哈德下马,摘下头盔,静静看著这一幕。

他看见人群中同时燃起的火把与蜡烛,看见那一张张既悲伤又平静的脸。

“你们的王国,”他低声道,“连迎接生者,都像是在替死人送行。”

莱昂望著前方,声音平静:“因为他们迎接过的死者不比生者少。”

风从长街尽头吹来,吹乱了旌旗,也吹灭了几支蜡烛。

號角声远去,哭声在夜色中一阵阵散开。

两人並肩而立,一言不发。

火光映著人群的影子在地上晃动,像无数逝者在风中默然前行。

夜幕低垂。

三军在城郊扎营一一他们距离王都卡斯顿已经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了。

营地极大,火光一眼望不到尽头。

十万人的呼吸与低语交织在夜风里,混著炊烟的气味。

空气里带著一种压抑的平静,但却不是和平的安寧,而是尚未散去的战意。

莱昂照例沿营地外围巡视了一圈。

有几个年轻士兵围著火堆轻声交谈,笑声短促;更多的老兵只静坐在火边,目光沉著当他走到营地中央时,伯恩哈德、卡洛与阿尔德里克已在等他。火堆燃得正旺,灰烬被风带起。

几人围坐,影子在地上交错。

伯恩哈德抬头笑道:“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到你。”

莱昂坐下,解下披风。

火光映出他的神情一一疲倦、冷静,还有未散的忧虑。

伯恩哈德先开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彻底夺回南境?我听说奥雷尔元帅已经南下去清剿兽人残部了。”

莱昂低声道:“光復南境后,南境的秩序和防线还得重建,许多残余兽人还在在各地游走。”

伯恩哈德嘆息:“你还真捨不得那片焦土。”

莱昂淡然道:“那不是焦土,是我的家乡。”

阿尔德里克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声音低沉:“我的骑士死了近半,他们该回领地重整了。”

卡洛靠在一边的木桩上,语气平淡:“命运这东西太反覆无常。只要国王的一道詔令,我们就都得重新上战场。”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別忘了,现在的胜利,並不代表永久的安稳。”

伯恩哈德看了他一眼,问:“你还是在怀疑?”

卡洛目光冷静:“或许吧,我只是想不通。”

阿尔德里克轻声道:“也许是他们的神。”

“神?”卡洛冷笑一声,“我见过太多自称为神的东西。但真正的神,怎么会索取信徒的生命?”

莱昂沉默不语,卡洛的话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些东西。

风从帐篷之间穿过,火焰晃动。

伯恩哈德打破沉默:“无论如何,我们贏了。许多人都还活著,这就够了。”

莱昂望著火光,声音平静:“伯恩哈德,你回去之后,阿尔特利亚王国打算如何?”

伯恩哈德摇头苦笑:“我也想知道。国王的信越来越急,只说国內动盪。也许等我回去,连王座旁的人都换了。”

阿尔德里克低声笑道:“你们至少还有王。我们的王快不行了,他的儿子还未成年。

骑士议会那些老傢伙在爭继承权,一个比一个虔诚一一可我见他们明明比商人更会算帐。”

“人活得越久,算得就越多。”伯恩哈德淡淡说道。

卡洛转向莱昂:“那你呢?瓦伦西亚的救世主?”

他不禁打趣道。

“晋升、赐婚、公主、荣耀一一你现在已经是王国的大英雄了。”

莱昂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关心那些。我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你说的这些东西。”

卡洛嘆息:“当英雄也是有代价的。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莱昂没有回应,只伸手把火堆拨旺。火星飞起,在空中闪烁。

伯恩哈德笑了笑:“说到底,我们都是军人。有人为了国家,有人为了信仰,有人为了人民。”

阿尔德里克举起酒壶:“那就为了我们自己喝一杯吧。”

他喝了一口,又把酒壶传过去。

“在这场战爭中能活下来的,都该敬自己一杯。”

莱昂接过,饮下。

“替还活著的,也替死去的。”

火堆在风中爆出一声脆响,光亮一闪而逝。

无人再言语,只听远处传来夜哨的更鼓声。节奏沉缓,传遍整个营地。

夜色渐深,天空被云层遮蔽。火焰在风中摇晃,光线一点点暗下。

直到午夜,莱昂才起身。

披风滑落肩侧,他对眾人点头:“明日天亮后再行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卡斯顿的城墙了。”

伯恩哈德笑道:“那我得想想该怎么面对你们的国王。”

“实话实说就好了。”莱昂淡淡答,“他是一位仁慈慷慨的君主。”

阿尔德里克轻笑:“实话啊—这可真是这世上最贵的东西。”

火堆劈啪作响,灰烬翻卷。莱昂转身离开,沿著帐篷间的小路走向营地边缘。

夜风更冷了。草叶带看湿气,贴在靴上。

他抬头望向天际,云压得很低,灰白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

这一刻,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新的风暴,正从极远的地方,缓缓吹来。

號角声在黎明前响起。

军阵开始前行,无数面的旗帜依次升起,旌旗上的纹章在雾气中展开一一瓦伦西亚的金狮鷲、德萨拉的白马、阿尔特利亚的银鹰。

阳光尚未穿透云层,旗帜下的军队宛若流动的潮水。

道路两侧,早已挤满了人。

他们从附近村镇赶来,从破败的屋舍、修復的街巷涌向大道。

有老人,有妇人,也有孩童。

他们静静看著这支从战场上归来的军队。

鼓声沉缓。

火枪队在前列开道,骑兵居中,辐重车与伤兵在队尾缓行。

行军的整齐脚步声击打著青石路,节奏缓慢而沉重。

莱昂骑在队首,披著黑色披风,盔甲上依旧留著战痕。

雾气在他身边流动,他没有戴头盔,只让风拂过额前的碎发。

行至王都南门前,他勒住韁绳。

南门外,王室的旗帜与仪仗已经列开。

温莎王朝的旗帜居中,其下站著一列身著白金礼甲的近卫。

他们两列排开,长枪笔直,盔面映著晨光。

號角再度响起。

国王查尔斯三世立於高台之上,身披深红王袍,头戴金冠,身侧隨同的是王宫大臣与近卫骑士。

在他的身后,王都的石塔与尖顶在晨雾中若隱若现。

莱昂缓缓上前,下马行礼。

他低声道:“陛下,瓦伦西亚第七军团奉命归来,报赤戟平原之捷。兽人主力已然覆灭,零星残部已溃逃入南方。”

查尔斯三世缓缓走下高台。

他年事虽高,步伐却依旧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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