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58章 亡者行军(2 / 2)佚名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別说若真』了。”雷哈特声音低沉,“他们已经来了。”

傍晚时分,北门外的风忽然停了。

那种停並不自然,像是整片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连城头上悬掛的旗帜都垂了下来。

“有情况!”

哨兵的喊声打破寂静。

远方的雪原上传来微弱的光。

起初是一线、然后两线、接著无数线。

风卷著雾,光线在其中晃动。

有人举目远望,下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长官·那不是极光—

“那是什么?”

“是火把。”

雷哈特登上城楼。

他一眼望去

雪原尽头,密密麻麻的火点正向南移动。

火把连成片,成带,成无边无际的海。

风中传来鼓声。

沉闷、间断,却在层层雪浪间迴荡。

雷哈特看了很久。

他喃喃道:“他们带著全国的男人都来了。”

副官声音发颤:“不止如此您看那速度,那种整齐一一这不像普通的杂兵,就算是帝国最精锐的一线军团也不过如此了。”

雷哈特沉默了。

夜幕彻底降临。

艾尔斯堡全城戒严。

钟楼敲响,铁门落闸,街巷里传来奔跑声。

工坊的锻炉重新点燃,士兵搬运著长矛、油桶与弩机。

雷哈特在城墙上巡视。

每到一处,他都亲自確认守备人数与器械数量。

这种有条不紊的冷静,使士兵们稍感安定。

可北面的火海仍在逼近。

天边那片光已扩散成一整片血红。

副官追上来,喘著气:“斥候回报一一敌军军阵横跨二十里,其中还有不少攻城器械,在不断向我们推进!”

“速度呢?”

“很快—过不了多久就能到城墙下了。”

雷哈特抬头,望向夜色深处。

火光无边无际,映得雪地发亮。

他沉默片刻,说道:“他们不会停在外面。天亮之前,必然发起进攻。”

副官咽了口唾沫:“那我们——””

“命令全城戒严。弩机上弦,油锅备好。”

“是。”

夜深之后,城头的士兵仍未合眼。

他们蜷在风口下,握著冻得发僵的长枪。

有人低声嘀咕:“这火光太多了,把天都照亮了,看著都晃眼。”

“別看,越看越心慌。”

“他们真打算全上?这都他娘的多少人?”

“管他多少人,咱守不住也得守。”

“是啊,跑也没地儿跑。”

一阵沉默。

忽然,远处传来第一声號角。

那声音低沉,却让所有人都一震。

紧接著,鼓声再起一不是远处一线,而是铺天盖地。

像有无数铁蹄在同时撞击著大地。

火光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从城头望去,整片雪原都被火照亮。

密密麻麻的诺德海姆士兵正从雾中走出。

他们身披覆著皮毛的战甲,步伐整齐一致,像是由同一个意志驱动的军潮。

雷哈特握紧了城垛的石边,指节发白。

副官的声音有些发抖:“长官诺德海姆人的军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整齐了?”

雷哈特没有回答。

他只说了一句话:“备战。”

然后转身,慢慢走下城阶。

“全体就位。等他们靠近再射击。”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

但士兵们依旧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慌。

下方的雪原上,火光正逼近。

鼓声一波又一波,像浪在推。

有人低声说:“他们走得太整齐了。”

另一个人接话:“整齐得不像人。”

没人再笑。

雷哈特登上塔楼。

他看著那无尽的火海,神情冷得像石。

“传我命令一一全军戒备。谁若后退一步,斩立决。”

副官挺直身体,大声回应:“是!”

號角隨即响起。

长弓手列阵,重弩手上弦,投石机的臂杆在雪中升起。

雷哈特仰头,看著夜色深处那无数火光,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爭。

这是一场能將整个帝国北境吞没的狂潮。

鼓声一阵比一阵急。

起初还能听出节拍,后来已变成一片连绵的轰鸣。

这声音透过雪原传来,像一场无形的地震。

艾尔斯堡的石墙在夜色里轻微颤抖,火盆的火焰被震得直跳。

风中瀰漫著焦味,是火把与燃油的味道。

副官低声匯报:“敌军距城已经不到两里了。”

“所有人就位了吗?”

“弩机已装填完毕,投石车待命。弓弩手部署完毕,外城壕沟已洒上燃油。”

雷哈特点头。

“很好。”

他自光仍盯著远方那片火海。

敌军的行列越走越近,雪地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红。

成千上万的身影在夜色里连成海,旗帜密得几乎看不出间隙。

有士兵在垛口上轻声咒骂:“这他娘的哪儿来这么多人,这人数恐怕能顶得上好几个帝国军团了吧?”

旁边的人狠狠推了他一肘:“闭嘴。”

没人再说话。

鼓声忽然一停。

这种静,比喧囂更令人室息。

副官靠近,低声说:“他们停下了。”

雷哈特的目光在黑暗中微微收紧。

他能看到最前排那些身影的轮廓一张张面孔苍白,眼窝深陷,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却看不出神色。

“他们在等什么?”副官问。

雷哈特没有回答。

又一阵鼓声响起,比之前更慢,这声音仿佛是某种仪式的节奏。

紧接著,整片火海开始移动。

副官咽了口唾沫:“他们—又开始前进了。””

“准备。”

传令兵拔出號角,一声低沉的鸣响划破夜空。

弩机绞动的声音隨之响起。

城头的士兵一齐上前,手指搭在弩机的扳机上,盯著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

风变得诡异。

它带著一股难言的腥甜味,像腐肉,又像血浆。

有士兵忍不住乾呕。

“再等一等,”队长咬著牙,“等他们进弩距再放。”

“现在距离还有一—”副官进行判断,语气陡然拔高,“七十步!”

雷哈特抬手:“放!”

囊那间,城墙上的弩机同时轰响。

铁矢破风而出,带著短促的呼啸。

箭雨掠过夜空,划出一道道黑影,没入敌阵。

“命中!”有人喊。

可下一刻,城墙上的声音便夏然而止。

被射中的诺德海姆士兵倒下,又被后方的人踩过去。

他们不喊、不叫,只一味地向前走。

“再装填!”雷哈特命令。

第二轮箭雨发射出去。

前排的人再次成片倒下,可行列依然整齐,没有混乱,没有停顿。

副官的声音发颤:“怎么可能?帝国最精锐的军团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们简直像是没有恐惧与痛觉一样。”

雷哈特接过话,说道:“.—·就是像一群死人。”

副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鼓声再起。

这次更急,像是催促。

敌军已经逼近壕沟。

“点火!”

燃油点燃,火舌瞬间捲起。

赤焰在雪地上蔓延,映红整片天。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士兵们以为火墙能挡住他们,可诺德海姆的士兵根本没有停下。

最前排的人直接踏入火中,衣甲燃起,皮肉焦黑。

他们连惨叫都没有,只继续前行。

“天杀的,他们疯了!”一名弓手喊。

“稳住阵线!”队长怒吼。

被火吞没的士兵倒下,身后的又跨过他们的尸体。

那火墙在短短片刻內被尸体铺平。

火光在风中乱跳,像被什么吸入,又被吐出。

副官难以压抑心头的恐惧,忍不住说道:“长官,这根本就不是进攻,是送死!这些诺德海姆人疯了.

雷哈特沉默不语。

城墙的阴影下,风声呼啸。

肉被烧焦的气息混著雪雾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士兵们的呼吸越来越乱。

“他们根本就不会停下,”副官惶恐地说道,“这一战——我们贏不了的。”

雷哈特看了他一眼:“闭嘴。”

鼓声又一次变调。

那种节奏古怪,像是在召唤。

敌军的后列突然加速,带著雪雾衝上来。

“投石机准备!”

雷哈特一声令下,重石被掀起,带著低吼般的破空声砸向敌阵。

轰鸣接连响起,石块在雪地上翻滚,砸出一片血雾。

然而那些倒下的身影又被新的士兵替代,仿佛没有尽头。

副官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风声淹没:“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雷哈特沉声道:“数不清。”

副官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发白:“可他们为什么一一为什么还在前进?那些人已经被射穿胸膛,腿都断了,还是在走——...”

他的语气里带著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长官,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哈特缓缓转头,目光冰冷。

“停止你的问题,少尉。”

副官一证,还想再说什么。

雷哈特的声音更低了些,却比风还冷:“你现在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课堂里向老师提问!”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片灰雾。

“看清楚他们的脚步。这不是人群的混乱,也不是生者的畏惧一一这是死亡在行军。”

副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

整齐的脚步声依旧在逼近,沉稳、整齐、永无休止。

塞尔维安帝国虽然疆域辽阔、军力强盛,但北部边防自建国以来便从未被列入军事重心。

帝国的目光始终向南,南方富庶的平原、盐矿与河谷才是它真正的心臟所在。

北境荒寒、土地贫瘠,连粮草运输都要依赖南方供给。

对帝国议会与军部而言,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边陆,只是地图上无关紧要的空白。

並且在帝国的判断中,位於极北苦寒之地的诺德海姆王国,从来不具备真正的威胁。

他们的国土荒芜、人口稀薄,资源贫瘠,耕地不足以维持大量的常备军规模。

相比之下,南方的瓦伦西亚等国才是帝国的真正的对手一南大陆诸国的地区拥有肥沃的土地、成熟的工坊体系与充足的兵源,一旦结盟,足以形成能威胁到帝国庞大势力。

因此,在帝国的高层眼中,北方的冰雪王国不过是一道天然屏障,是寒风与群山筑起的防线。

他们更担心的是南方诸国联合进攻时的军队与火炮,而非北方雪原的斧与矛。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瓦伦西亚王国牵头组建诸国联盟,更是令帝国的战略天平彻底倾斜。

南方诸国的联盟匯聚了数十万大军,火炮、骑兵、舰队齐备,帝国不得不將绝大部分精锐军团调往南方以应对这股压力。

帝国的十三个常备军团中,有足足八个被部署在南方边境,另外三个则留守都城及內陆腹地。

至於北方一一在这片漫长而荒凉的边界线上,仅剩下两个军团维持名义上的防御,还被拉得极长,分散驻扎在边境的各个山口与要塞之间。

在这样的格局下,艾尔斯堡的存在几乎被遗忘。

它並非位於一线的军事要塞,也不是战略重镇,驻军不过数百人。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塞尔维安帝国的艾尔斯堡与瓦伦西亚王国的夜风堡有著异曲同工之处。

艾尔斯堡的守军缺乏补给,训练不足,连冬衣都要靠自己缝补。

在敌人数以万计的人海围攻之下,他们显得极其无力。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號角声终於断了。

霄还在下,缓慢而沉重,像是天地都在哀悼。

城头的火光早已熄灭,风从破裂的垛口吹过,捲起残灰与血跡。

曾经坚固的石墙塌了一半,裂缝中还在冒著烟。

艾尔斯堡一一这座帝国北境的小城,已经不復存在。

风雪中,最后的吶喊早已湮没。

街道被血水浸成暗红,碎裂的旗帜掛在断裂的旗杆上,被风吹得无力地拍打。

雷哈特倒在城门的石阶前,盔甲破碎,剑锋折断。

他的手仍紧紧握著那柄只剩半截的长剑,指节发白。

副官趴在他身边,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

“长官—他们进城了。”

雷哈特没有回答。

他费力抬起头,望向北方的雪原。

那片原本纯白的天地,如今被无数黑影覆盖。

诺德海姆的大军正源源不绝地踏入城中,旗帜、鎧甲、尸体混成一片。

他们没有吶喊,没有欢呼,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沉默著一步步前行,將燃烧的废墟与尸骸踏成碎末。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那些面孔毫无表情,像是一张张空洞的面具。

诺德海姆的士兵们列阵在废墟之间,他们的旗帜被风捲起,霜狼的旗帜隨风晃动。

没有凯旋的欢呼。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著,仿佛在等待什么命令。

风雪再起,吹动尸骸与盔甲。

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只有雪落的声音。

城內的喊杀声,终於彻底消失。

副官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们—太多了—”

雷哈特艰难地吐出一口血,喃喃道:“.到此为止了。”

风声呼啸,像是回应。

雪落在他的脸上,融化又结成冰。

他最后的视线里,那无尽的黑色军阵在火光的余暉中分开出一条路。

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从人潮中走出,脚步极轻,踏在血与雪之间,几乎没有声音。

那人的面上戴著一副面具,眼眶处空洞漆黑,火光在其中摇曳,如同无底的深渊。

他走到近前,缓缓停下。

风捲起他的袍角,露出袍下的冰冷金属纹路,像是某种符文在缓缓流动。

他静静地俯视著雷哈特。

良久,那面具下传出一阵低笑。

那笑声既不像人类,也不像兽人。

“到此为止?”那声音低沉、清晰,带著一种诡异的平静。

“”..—.不,勇士。你错了。””

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在雷哈特面前停住。

“你的使命不会在此结束。”

那声音似乎来自风雪的另一端,带著不容抗拒的迴响:

“吾王正在凝视。他將召集新的军队,重铸新的秩序。而你一—”

那双空洞的眼眶微微俯下,仿佛在直视他的灵魂。

“—一將为吾王率领的亡者大军。”

雷哈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已经断断续续。

面具人俯下身,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低如呢喃:

“起来吧,人类的指挥官。你的使命———还远不止於此。”

风再度吹起。

火光在远方摇曳,映红了漫天的雪。

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中,灰烬被风捲起,又静静落下。

就在死寂的废墟中央,有什么动了。

一道身影,缓缓从血与雪中直起身来。

一一是雷哈特。

他先是微微抬头,像被什么从梦中唤醒。

破碎的盔甲在他胸前轻轻作响,披风早已烧成焦黑的碎布。

他没有立刻站起,只是跪在地上,双手撑在雪上。

风吹乱了他的头髮,带著焦灼的血腥气。

雷哈特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晴,本该早已失去光一一却重新亮起。

瞳孔深处闪著一抹暗红的光泽,像血在眼底流动。

他呆立片刻,眼神空洞,仿佛尚未理解自己身在何处。

风掠过他乾涸的唇角,带出一缕白雾。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仍满是灰与血。雪落在上面,立刻融化成水。

那水沿著掌纹流淌,像细细的血线。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

风中,有低语在呼唤。

那声音模糊、遥远,却又清晰地迴荡在他脑海中“起来吧———你的使命,还未结束。”

雷哈特的呼吸一滯。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北方。

那片被寒风覆盖的天地,正被一层暗红的光照亮。

不是火,也不是星。

那光自地平线后升起,如血流在冰下蔓延,照亮了整个雪原。

他眯起眼,眼底的血光隨之微微闪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片刻后,他站起身。

盔甲上的裂痕仍在冒烟,他的步伐却稳得可怕。

他迈开脚,朝南方走去。

脚下的雪被烧透,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吸气。

风在他耳边呼啸,夹杂著低沉的呢喃:

“北境之门—已开。”

雷哈特的背影一点点没入雪雾之中。

天空的暗红愈发浓烈,像血在流淌,像某种古老的力量在甦醒。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