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芒种。
金匮值,箕水豹宿。
乘风阁前,不少江湖人士好奇远眺小桥流水后的凉亭,昨晚的交手与琴音远远荡开,他们亦有所耳闻。
“快看,那一行犁地三尺深脚印应该是平沙落雁所留,有铁扇翎羽落下!”
“啊?那位不是号称比拟榜上龙虎的人物吗,可他竟然连十丈外的石桥都没登上?”
“不止是他,还有四关武师·枪挑梅霜的冬月枪,都被劈成两截落在这里。”
“嘶,那是洛阳书院外院门生的衣袍碎片!”“那,那不是铁索横江的‘断澜索’吗?怎么四分五裂在这里?”
他们看得瞠目结舌,越是辨认便越觉得心惊肉跳,因为所有的痕迹都远离那座凉亭,最近也有十丈远,不过堪堪来到石桥前。
泱泱来者,竟无一人登上石桥,入十丈以内。
那仿佛是一个禁区,一个分割真正龙虎与凡俗的天壑,难渡,难渡!
顿时众人忆起了昨晚那绵绵琴音与风雨之声,似乎并未有多少打斗动静传出,皆是转瞬即逝,不由心悦诚服的感叹“龙虎七十九,名不虚传。”
“想来今日那位袁家的龙虎设宴,翻天鲲也必然在席了。”
乘风阁外,一时无声,所有人只见到一位领了赏钱的女子含笑而出,背负的古琴仿佛都轻了几分,莲步轻移已是没入亭台楼阁内。
一些文人墨客叹息,他们知晓,昨夜之后,这位清茗姑娘的地位,也再不相同了。
一曲风波亭,高山流水觅知音。
芒种时节,气爽水清,惠风和畅,正是郊游散心之大好时候。
自冀州又有一批商人到来,带来了令洛阳不少人注意的消息,冀州西南部出现了瘟疫,且有一位自称大贤良师的人在传播太平道,以符水治病救人,不知怎得,就算是沾染了瘟疫之人,饮下符水后也会通体发出碧光与药材香气,而后真的痊愈,以此吸引了一批商贾与官员,受众大大增加,一时各地闻名。
也就在这一日,项稷只身出城,将张郃留给了赶山客与秋老虎照顾,要去赴宴。
四世三公的袁家兄弟宴请洛阳名士与人杰,这样的消息自然引动各方目光,甚是瞩目。
地点便在城外河畔的‘托日山庄’,乃是昔年袁家的一处产业,曾得过皇家提名,寓意他们是托起‘皇族大日’的好绿叶,距离当朝皇帝所造的几处园林亦不太遥远。
项稷没有乘船,只随意在岸边折下一根柳木甩下,抬脚一点便站了上去。
唰!
下一刻,清风骤起,卷起道道涟漪,推江赶澜,簇拥着柳枝向前而去。
“高手!少年龙虎?”
岸边众人皆是一惊,这是在效仿当年的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不成?
观其手段,至少也是三关武师级别了,这等年纪走到这一步,莫不是城内哪个世家的传人赴宴去了?
江河之上,一柳横渡,项稷乘风而来,俯瞰大江光景。
忽闻江潮之间有箫声缓缓荡开,发散于水中,沉郁顿挫,孤寂飘渺,前方似海潮汹涌,波浪起伏,自身立于船头,随波逐流。
他顿感目光所见,海天一色,无有边界,茫茫然天地之间,只得自己孤寂一人。
横渡越远,箫声却越来越低,恍若江涛沉寂,澎湃酝酿。
“独在异乡为异客,孤苦飘零空断肠;前世今生两相望,海角天涯道茫茫。”
项稷有感而发,不禁慨叹,唏嘘之意油然而生。
普天之下,何处是家?
不是这时代的人,他的归处又在何方?
感慨之间,他见到不远处一叶扁舟飘来,船头立着一道红裙竹杖的身影,衣带环佩,摆荡摩挲,间有脆响,空灵入耳,细细看去,那是一位清丽女子,如出水芙蓉沾滴露,晨曦枝叶挂微霜,只可惜一条黑纱遮住了眼眸,让这浑然天成的美多出了一丝惋惜。
而在她唇边,正有一管紫色玉箫奏响,双手按动,吹出婉转悠远之音。
两人越来越近,河水的流淌仿佛变缓,愈发幽静,两岸再无鸟鸣,一切都仿佛停下,化作背景。
唯有余音袅袅,缭绕心中。
“公子,许久不见,没想到随心一曲便让我二人相会,不知又是怎样的境遇使公子如此慨叹?这可与锋芒毕露的翻天鲲很是不符啊。”
曲毕,红裙女子耳朵微动,被黑纱遮住的眼眸望了过来,仿佛真的可以看见项稷般欠身一礼。
是她?
项稷心中一动,这还真是有缘,莫非大自在天与乌摩妃的夫妻塑像真有某种联系不成?让他们在这司州也能相会。
他转念一想,又忆起了当初所言的神掌兵器之事,便笑道“当日被消灾楼所扰,未能与紫苑姑娘深言,今日却是缘分至了。”
“只是公子,奴家是要去赴宴嘞。”紫苑红裙随风而动,双手握着紫萧摆到了身后,脑袋微微一歪,颇有几分少女的俏皮青涩。
“巧了,我也正要去赴宴,同行甚好。”项稷没有多想,只觉得很巧,加上对如来神掌佛兵很感兴趣,便顺口回了一句。
紫苑闻言轻捂朱唇,一幅讶异的模样,旋即轻笑着调侃起来“公子,你何时这般主动了?”
项稷闻言一怔,是啊,怎得被几句话一挑就这般了,这女人的精神修为好高?竟然以佛兵来挑逗他。
见他出神,紫苑微微后退,让出了舟首的位置道“知晓公子你心系佛兵一事,还请前来一叙。”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项稷心中轻叹,运起鲲鹏图,精神力笼罩周身压下杂念,足下发力一点便乘风而起,徐徐落在了扁舟上。
哗啦~~~
江涛徐起,推动扁舟徐徐向前。
片刻后,托日山庄。
一位位袁家仆从分立左右,迎接着一位位名士入内,龙虎到来。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人物却在此云集,所谓的大名鼎鼎在此时都不如往昔,也不过是寻常宾客罢了。
光是龙虎榜上到来的,都足有十人之多,城中清流名士更是联袂而至,亦有人提字落文,赞美袁家兄弟。
“嗯?又来两位,这排场,看来不同寻常。”
几位刚走出的袁家下人抬头,就看到远方江水上,一叶扁舟如箭,乘风破浪,闪电般疾驰而至。
在扁舟上,竟立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女子红裙竹杖,黑纱遮眼,一手持萧侧立在后。
而最前方的,则是一位黑衣青袍的少年,背着四尺来长的乌木匣子,点点金纹在阳光下闪烁,有宝气氤氲,不用说,那刀匣中,定是收藏有真正的百炼利器。
好一对壁人···不少来客都驻足观望,露出一丝惊艳之色,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韵。
“哈哈哈,山河兄果然来了。”
这时,人群中顿时闪出一位七尺有余,黑眉细目,白面长须的男子。
正是当日所见的沧海归心·曹孟德。
山河?
黑衣青袍,背匣纳刀···众人闻言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名字,一个位列龙虎榜上的名讳。
龙虎七十九,翻天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