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夏雨短急,做白纱蔽空,绕薄雾环亭。
凉亭之内,三人望天不语,直到雨去风停,方才回首,啜饮清茶。
孟德将茶饮尽,举杯示意“山河兄,希望明日能在宴会中见到你。”
“孟德兄真挚相邀,我自当前往,届时再会。”项稷亦举杯对饮,收下了拜帖。
好!孟德见状哈哈一笑,也不多言,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去;项稷也不挽留,只再度起身来到亭外,抽出了黑木匣子内的寻梅刀。
三尺霜寒映梅香,清风送客不过江。
只有匆匆起身跟随的夏侯渊一头雾水,这就完了?
这么几句话就要走了?
不是说顺带招揽一番吗?
“孟德,为何只字不提招揽之事?”
踏过小桥流水,他终究是按捺不住的问询起来。
孟德负手昂头,迈步之间已多了几分从容道“妙才啊,这一点元让就比你熟练些,不是不提,而是时候未到。
在我们进入院落时,那位翻天鲲打的一趟拳、泡的一壶茶就表明了态度,不卑不亢,不亲不疏,近可以茶相亲,远可以武相会,这便是他的回答。”
“不懂,孟德你们总搞这些复杂的东西,接下来去哪里,似乎入洛阳的名士也没几人了。”夏侯渊摸了摸脑袋,一声轻叹,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兄长夏侯惇来处理好些。
孟德看向城东方向,面上神色忽地转笑,一甩袖袍道“去大儒卢植麾下的‘范阳居’,咱们去看看玄德兄,不知为何,他总给我一种吸引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玄德,又是玄德··夏侯渊闻言却是神色有些古怪“孟德,你还未娶妻吧。”
“啊?”
两人渐行渐远,不像是主仆,倒似兄弟二人,甚是亲密。
“龙气,光武碎片的波动都不曾感应到,是他在隐藏,还是时候未到?”
项稷手握寻梅刀,雪白刀身上倒映出略微肃然的面容,通过方才的接触,他已然发觉,那位孟德至少也是四关层次,甚至体内也隐隐有着一股力量蛰伏。
那种感觉,很熟悉,是星宿序列!
忽地,张郃凑了过来“师傅,方才那人我知晓,是龙虎榜前二十的大人物啊,鼎鼎有名的沧海归心曹孟德!
传闻他在去年就举孝廉为郎,授洛阳北部尉,更申明禁令、严肃法纪,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号称有犯禁者,皆棒杀之,那时候圣上宠幸的宦官蹇硕的叔父违禁夜行,都被打杀了。
不过哪怕如此,不少人也认为他家世有些问题,说他是阉党之后,‘赘阉遗丑’;可又与世家代表袁本初一系走的很近,还因此将外调升迁为顿丘县令的事情给压住了,拖到现在也没有执行,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作为地方豪强的继承人,他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对天下大事格外关注。
“儁乂,凡事都有两面性,卦象如此,人亦如是,出身不代表终点,后天的选择与际遇亦很重要,只不过光是起点,就足以筛去九成九的人了,这个人,很不简单,未来一定会是世间弄潮儿。”
项稷持刀而动,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当朝各类官员大多都是三关至五关的修为,但究竟走到了星宿序列的哪一步,却是无人知晓。
那些宦官当权,实力不容小觑。
“这个大世终究是世家的舞台,寒门蝼蚁,庶民草芥,只是点缀。”赶山客轻叹,秋老虎亦深有同感。
他们虽然曾是一派之主,但归根结底也还是‘庶民’,连寒门都不是,那些地方豪强与世家依旧不看好他们,只是看在武道实力上保持一份尊重罢了。
不再理会凡俗纷扰,项昆仑只一心投入到练刀中,去习练自己所得刀谱的最后一式。
紫雷刀法第三式·沉雷地狱!
这一式的要点便是挥舞刀气组织成刀网攻敌;人刀同步翻滚旋转,以攻为守,如车轮转动进击,进可化作旋风横扫四方,退可化作漩涡卸力防守,比之天旋雷转更加高明。
而这一刀,就连桃侯次子刘愁也不曾掌握,他也不过是练至了天旋雷转。
要知道,就算是在秦朝至今,将紫雷七击练到第四式的也只有项羽一人而已,余者再惊艳也不过习得前三招,能得其二已是天赋异禀。
哧!
寻梅刀横空而过,震雷劲化出的雷霆在天雷之力增幅下多出了一抹银白,紫白霹雳横空乱舞,又在刀身牵引下交织成细密的网状,但这一步却并不容易,讲究的是以刚入柔,将最刚猛霸道的雷霆编织成流水不进的细网,这需要的便是武学天赋。
但项稷的天赋根骨,乃是真正的璞玉无双,十万里挑一的存在,故而只是初步失败的三次后,第四刀他便找准了那种感觉,宛如执笔泼墨,肆意挥洒般的轻柔感觉。
唰!霎时刀气密集如雨,电光奔涌如潮,一张紫白雷网赫然在舞动的长刀前成型,初时不过巴掌大,甚至网格很大很乱,显得很粗糙。
可伴随着项稷的不断演练,一個时辰又一个时辰的改善推进下,这雷网已然有了半人宽阔,其中网格细密有序,便是连只麻雀也飞它不过,会被紧紧缠绕蒸发!
“如此神秘高深的刀招也能飞速掌握,少主他的天赋就是绝对的璞玉天成啊。”
赶山客与秋老虎对视一眼,更加敬佩,虽然这刀招他们不认识,但不明觉厉,其中的难度还是能看出来的,需要把握‘刚柔变换’的要点。
而这,便绝不轻易。
“沉雷地狱,勉强算是入门,但实战中发挥出来却不容易,我需要凝神耗时,对手未必会给我这机会,还是要再下苦功,直至随心而动方可。
真正的难关,要到第四式才开始啊,可惜当初刘愁那小子不争气,都没学会,否则我自他身上直接取便是,真是不中用;不过平皋县亦在司州境内,也许剩下四击可在那里补全。”
项稷收刀而立,身前雷网逐渐崩散,他思考着不足与需求,觉得桃侯府内唯一可能掌握了剩下刀招的只有两个人。
大公子刘康,以及那位中兴族群的桃侯。
而当练完刀,天色已昏暗,入了酉时。
乘风阁的下人已将吃食盛装送来,还留下了一位婢女弹琴助兴。
她面容姣好,着素袍纱衣,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怀抱古琴莞尔一笑道“奴家清茗,见过公子,特来奏音相悦,您喜欢哪一种曲子呢?”
项稷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目光却是幽幽望向了凉亭之外,落到了那十丈之遥的石桥流水上。
有人,来了。
“铁索横江,久闻翻天鲲大名!特来拜访,请赐教。”
“枪挑梅霜来访,请翻天鲲指点一二!”
“平沙落雁见过山河前辈,今日以武相会,可否相见?”
“洛阳书院外院弟子余量,特来拜会!”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十足,清晰似耳畔珠落,汇成了一句共同的话语:
请,赐教!
项稷笑了,转而看向那清茗道“便劳你来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
他坐镇亭中,把手一操便握住了寻梅刀,点指一弹间铿锵而鸣。
铮铮!
这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音做引,正拉出一夜风雨喧嚣。
婢女倚柱而坐,左手按弦,右手轻挑,一声长空雁鸣般的琴音附和着刀鸣,拉开了如画的曲卷。
流畅舒缓的曲调里,风雨合鸣,刀剑同奏,似有一重重浪涛跌宕高山之畔,一股股瀑流涤荡山间,流云舒卷,百花送香,清风吹拂流连往复,寻觅知音。
这一曲,演绎高山流水的清净寂寥,透出深夜的宁静,以及些许惆怅。
余音袅袅,乘风不绝,刀剑齐鸣,风波难平。
是谓:江湖一夜听风雨,孤刀长鸣觅知音。
就这样,天色渐亮,雨消云散,曲声早停,已是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