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和宫羽田再动的时候,就不只是手在动了,两个人同时用上了步法。
两个人开始不断地以双手相交的那个点为圆心,交错转动。
叶问一直保持着与宫羽田手臂相交的姿态,没有急着去抓饼,饼在宫老爷子手里,跑不了。
刚才的两番试探,让叶问明白了,想把饼掰开,还是得先“击倒”宫老爷子。
当然,这个“击倒”,不是真把老人家撂倒在地上,而是要打破他运劲的平衡,就像游戏里打个“硬直”出来,才好趁机掰饼。
想的容易做的难。叶问步法变了三轮,手法换了几次,老爷子都从容应对。
如果是实战,叶问凭着自己年轻,体力好,更扛得住打,没准是能赢的比较痛快的。
但是这种有限制和规则的“游戏”,叶问是真的不占优势。
不占优势的原因在于——经验。
叶问年轻,而且是個富家少爷,他跟人动手,对手没人真想伤他性命。
宫羽田呢,掌管中华武士会多年,跟人比武的经验要丰富得多,而且他的对手很多都是抱着拼命的心上门挑战的。
叶问的一招一式,宫老爷子几乎都见过,没见过的,相似的运劲方式也见识过。
两人步伐转圜之间,半分钟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叶问忽然一反手摸上了那块饼。
宫老爷子精神高度集中,但肌肉却越发放松。
叶问四根手指在下,拇指在上,轻轻地把饼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宫羽田顺着他“拽”的方向轻轻送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拉一送应该刚好抵消。
就在宫老爷子送这个劲的时候,叶问的手停了。于是宫老爷子的手也停了。
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强求全等于故步自封,”叶问笑着说“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一个武林,在我看却是一个世界。所谓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进步。……有朝一日,南拳又何止北传。”
说着他放开了手。诸葛平离得最近,看得分明,他四根手指先撤,拇指后撤,在间不容发之时,用拇指摁了一下饼的边缘。
“说的好,”宫老爷子铿锵有力地说,“没想到宫某赢了一辈子,没有输在拳脚,输在了想法。”他低头看去,恰在此时饼断开一小截,掉落在地。
他接着说,“叶先生,今日我将名声送你,往后的路,你是一步一擂台,愿你凭一口气点一盏灯,须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
说完,宫老爷子一转身,向四周拱手,接着大踏步,器宇轩昂地离开,身旁两侧的看客折服于宫老爷子气概,个个叫好鼓掌。
人家老爷子话说的明白,“我送名声给你”,而且那块饼,可是叶问离了手,之后又过了两秒,等宫老爷子说了一句话之后,才掉地上半截的。
所以大家心里有数,宫老爷子这是借着“搭手”比试,提携后辈呢。
掌声雷动之际,叶问走到诸葛平旁边,坐下了。
诸葛平正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呢。鼓着鼓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一笑,叶问也绷不住了,也咧嘴笑了。好在大家目光都在目送宫老爷子,到没人往他俩这看。
“心里美吧,”诸葛平说:“你要不按那一指头,这饼可撑不过一句话。”
“我主动,他被动,宫老爷子本来就吃亏。”叶问轻轻摇摇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翘“他愿意用这种方式跟我比,本就是在让我,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就算这样也足以自傲了,”诸葛平摇摇头“高兴就笑吧,别憋着了。”
叶问又咧了咧嘴,“得谢谢你,最后那一下,老爷子应该没见过,才吃了亏。”
这些日子叶问和诸葛平拆招,诸葛平露了一手“匿踪术”和“无声移动”。原本用在脚上的技巧,刚才被叶问用在了手上。
宫老爷子最后往前送的那一下,叶问其实也往前送了一下,但是在视觉上,他的手就是没动。为了做到“看上去一动不动”的视觉效果,这个发力非常的小,小到只能用来掰饼,根本不能用来打人。
除了职业刺客,谁会去开发这种用十分力,办一分事,只求别人看不出来的技巧。
老爷子一个不察,眼睛看见的和手上摸出的感觉出现了不协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意识到,自己送的劲使大了。
叶问撤回手的时候,按了一下饼,让着饼子能多坚持两秒。老爷子心领神会,这才顺坡下驴了。
二人心照不宣,惺惺相惜。
整个场子里的看客,除了诸葛平之外,没人看出其中的猫腻。都觉的这两位武术家,一个是关怀后辈的长辈,一个是谦和有礼的新秀。于是对二人不吝献上掌声。
可惜,有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在大厅的一扇玻璃窗后,有个人全程没露面,却扒着窗缝看完了全程。
这个人接受不了宫羽田“让叶问赢”的事实;也接受不了宫羽田一生无敌,却在最后一刻有了败绩;最受不了的是,叶问赢了之后竟然立刻跟身边的一个朋友攀谈,两个人还嬉皮笑脸。
这个一肚子火的人,便是宫家二小姐,宫羽田的亲生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