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月转过身子,差一点儿跌倒。
任平生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的揽住了她,手掌扣在纤细的腰肢上,稳住了她失去平衡的身体。
小绿茶俏脸和耳垂涨得通红,伸手攀上他的胸口,粉唇轻启,声音软糯,好似对意中人亲昵的撒娇:“呜呜……世子,人家好冷。”
话音刚落。
屋里传来常安冰冷的声音。
“初月。”
小绿茶置若罔闻,微微仰头,湿漉漉的眸子,化作秋水盈盈的注视在他脸上,声音发软:“真的好冷。”
屋里。
常安提高声调:“初月。”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看来常安也不像想象中那样清心寡欲,满不在乎。”
任平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松开双手,轻声提醒:“初月姑娘,夫人唤你呢。”
小绿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粉唇轻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几秒后,理性重新战胜感性。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始至终,自己只是世子用来挑衅师姐的工具。
她松开纤细的小手,微微垂眸,小声道:“世子慢走。”
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儿委屈了。
任平生注意力大半都在常安身上,并未察觉到小绿茶异常的情绪,没有多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清风微拂,浅浅的微凉,抚过夏末的清晨,荡漾了一地的闲愁。
江初月站在原地,目送任平生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一丝丝幽柔的忧伤悄然袭来。
她没再像之前两次一样,凑到师姐跟前,笑吟吟地跟师姐说,自己也要修炼《阴阳两仪心经》。
或是半开玩笑地说什么,师姐要是不介意的话,自己愿意为师姐分忧。
她只是十分平静的推开房门,来到师姐的跟前,一脸认真的道:“师姐,待在京师好没意思,人家要回北境。”
常安清冷的眸子望着她,一言不发。
几秒后。
小绿茶委屈巴巴的撅起了嘴,气恼道:“世子太讨厌了,以后他来找师姐,师姐自己对付他去!人家再也不理他了!”
常安对自家师妹的性子十分了解,和少女的年纪很相符,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容易上头,但受了委屈,也不会太记在心里。
因而,她思索几秒后,缓缓开口:“要是理了他,该当如何?”
“……”
江初月显然没想到自家师姐问出这样的问题,先是一怔,随后语气坚定地道:“再理他,人家是狗!”
…………
另一边。
任平生离开府邸,翻身上马,径直来到了沐府门前。
上前敲门,没一会,门缓缓打开。
一名门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警惕地打量了一眼任平生,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任平生道:“镇北王府任平生,与沐柔姑娘约好,今日一同赴宴,劳烦通禀一声。”
“镇北王府……”
门房先是一怔,随后意识到什么,瞪大双眼:“你是镇北王世子?”
“是我。”任平生微微颔首。
“您稍候,小的马上就去通禀。”
得知任平生的身份,门房瞬间热情起来:“要不,您先进来坐坐?”
随着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
京师大部分人都已知道,世子为了沐府四处奔波,最终促使陛下回心转意。
也正因如此。
沐府上下都将他视作救命恩人。
任平生倒并未这么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在这等就好。”
“好,小的马上回来。”
门房不敢怠慢,忙不迭转身离开。
火急火燎地来到某处院子,站在门口:“小姐,世子殿下来了,正在门口等您,说是与您约好今日一同赴宴,您看?”
院子里。
沐柔手里捧着一部《聂小倩》,专注地看着,听见门房的声音,微微一怔。
几秒后,忽然反应过来,今日是七夕节,她之前答应要陪镇北王世子去参加七夕文会。
“嗯。”
沐柔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秋儿,轻声道:“秋儿姐姐,麻烦你了。”
“不麻烦。”
秋儿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眉目间满是笑意,扶着自家小姐站了起来。
“秋儿姐姐扶我去见世子。”
“好!”
两炷香后。
在秋儿的搀扶下,沐柔走出府门,来到任平生的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见过任公子。”
任平生打量了她一眼,笑容温和:“沐姑娘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一些。”
沐柔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说是每况愈下,没有丝毫夸张。
每天睁开眼睛,都能感觉病情比之前更重一分。
只怕用不了一年的时间,她便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任平生察言观色,转移话题:“七夕文会在伊人居举办,到时候京师有名的青年才俊都会到场,听说其中有许多人容貌俊朗,又极具才情,到时候沐姑娘可以多看看他们。”
沐柔听见这话,眸中露出一抹茫然。
他让自己陪他参加七夕文会,难道不是想与自己拉近关系,增进情谊。
既然如此,为何让自己多看看别人?
正疑惑呢。
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稳稳当当的停住。
“马车到了,沐姑娘上车吧。”
任平生站在马车旁,掀开帘子,轻声道。
“多谢任公子。”
沐柔语气轻柔,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费力的上了马车。
任平生见状,吩咐车夫道:“路上慢些,遇见杂物,尽量绕行,不要颠簸,明白吗?”
“小的明白。”车夫重重地点了点头。
任平生不再多说,翻身上马,直奔伊人居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
伊人居门口,颇为热闹。
沿着路边停放着一溜马车,装饰的都颇为豪华。
相较之下。
沐府的马车就显得较为寒酸。
车夫控制马匹,渐渐停下,提醒道:“小姐,到伊人居了。”
话音刚落。
就有一名青衣小厮走了过来,开口询问:“你们可有请帖?”
“这……”
车夫面露为难,转头看向车帘。
几秒后,车帘里传来沐柔的声音:“没有。”
青衣小厮道:“今日的七夕文会,没有请帖,不得入内,马车也不能停靠!”
车夫道:“我们是跟着世子来的。”
假借达官贵人之名,企图混入文会,攀炎附势……这样的人,他今天见的多了。
听见这话,并未多想,随口道:“跟谁也没用,我们伊人居举办的七夕文会,只邀请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佳人,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儿回去吧,等会人越来越多,你们的马车出去都费劲。”
话音落下。
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们是我的朋友,这是请帖。”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啊。
青衣小厮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就看见了一张俊朗的脸庞。
“镇北王世子?!”
他心中一惊,声音有点儿发颤:“小的不知他们是殿下的朋友,小的……”
话还未说完,就见俊朗青年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无妨。”
青衣小厮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任平生收回请帖,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轻声道:“沐姑娘,咱们到了。”
“嗯。”
沐柔似是没力气多说话,轻轻的应了一声,在秋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任平生见到这一幕,忽然有点儿后悔。
早知道小天师的病情越发严重,就不该再带她出来折腾。
要是今日没有看对眼的,下次就先筛选出几个家世不错,容貌俊朗的才子,送到小天师的面前,让她选秀。
一阵胡思乱想。
任平生走在沐柔的身侧,和秋儿一起,阻隔出一小片区域,缓步走向伊人居。
这一幕,自然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很快,就有人认出任平生的身份,小声议论。
“那位就是镇北王世子任平生。”
“镇北王世子……就是那位作出行路难的才子?”
“不止是行路难,那四十一首醉花阁送别也是他所作。”
“四十一首醉花阁送别?”
一名才子面露茫然。
他是江东人士,对京师最近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醉花阁送别。
旁边,有京师才子开口解释:“前段日子,镇北王世子在醉花阁送别南下征战的武勋子弟,一共四十一人,便作了四十一首诗词,每一首皆是佳作,其中有几首甚至是传世佳作。
如今在京师,这四十一首诗词已被争相传诵,大家将它们统称为醉花阁送别。”
四周。
从外地赶来参加文会的士子,听见这话,表情全都变得有点儿奇怪。
一口气连作四十一首诗词,还全都是佳作,甚至有几首是传世佳作……谁信?
反正他们不信。
虽然不信,也并未表露出来。
对方毕竟是镇北王世子,要是得罪了他,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一念至此,那名江东才子随口应付一句:“那还真是厉害。”
紧跟着就转移话题,聊起了别的:“话说回来,镇北王世子身旁那两位姑娘是?”
“不知道,以前从未见过。”
“若是我没记错,镇北王世子是有夫人的,就是常安长公主,今日乞巧节,他来参加文会,不带着自家夫人,竟带着一名陌生女子,真是奇怪。”
众人低声议论。
片刻后,终于有人认出了沐柔,小声道:“那是天师府的小天师沐柔。”
话音落下。
众人面露恍然之色:“天师府位于北境,和镇北王府关系极佳,他俩走在一起,倒是不足为奇。”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
任平生和沐柔走进了伊人居。
刚进门就有追捧他的京师士子热情的打招呼:“见过诗魁!”
诗魁?
哪呢?
任平生和沐柔皆是面露茫然,同时转头望去,动作如出一辙,十分默契。
“……”
那名京师士子见到这一幕,表情僵住,一时无语。
这个时候。
又有几名士子上前打招呼:“任诗魁,你的那首行路难,我篆刻在了书桌上,每日读书前都要诵读一遍,当真是气势磅礴,至今读来,仍旧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复。”
“还有那醉花阁送别四十一首中的最后一首,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豪迈悲壮,令人肃然起敬。”
看着眼前热情的士子们。
恍惚了好一会,任平生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原来诗魁竟是我自己。
一旁。
沐柔仍旧一脸茫然。
任平生是诗魁?
为何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听说过他的诗词?
这些说的行路难,还有醉花阁送别四十一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这位好友体弱多病,得先送她到座位上休息,不便与诸位详谈,实在抱歉。”
任平生没想到这些士子对自己如此热情,忙不迭地提高声调,打断了他们。
话音落下。
士子们的脸上露出一抹失落之色,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纷纷拱手离开。
这个时候。
一名容貌俊秀的少妇走了过来,脸上露出笑容:“世子殿下,您的位置已经给您留好了,就在最前面。”
任平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想了想,问道:“可否给我换个僻静的位置?”
女掌柜闻言,看了一眼沐柔,立刻会意,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奴家领世子过去。”
一炷香后。
女掌柜领着他们仨,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视线很好,能看清楚绝大部分的宾客,又不引人注目。
“世子您看,这里可好?”女掌柜笑盈盈的问道。
“不错,就这了。”
任平生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她:“姑娘这里有没有毛毯,可以盖在腿上,垫在椅子上的那种。”
“有的,奴家这就去拿。”
女掌柜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没一会就拿来两个做工精致的毛毯,一个垫在椅子上,另一个递给了任平生。
“世子若有吩咐,尽管招呼奴家。”
“多谢。”
寒暄几句话,女掌柜转身离开。
任平生把椅子送到沐柔的身后,轻声道:“沐姑娘请坐。”
还是第一次被同龄男子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
沐柔心中涌过一道暖流,轻轻的坐在椅子上,语气温和:“多谢任公子。”
任平生将毛毯递给秋儿,坐到她旁边距离不远的位置,笑着调侃:“沐姑娘空闲的时候可以再想想别的称呼,感觉用不了多久,这句多谢任公子,本世子也听腻了。”
别的称呼……
沐柔眨了眨眼,难得俏皮一次,笑着道:“多谢任诗魁。”
“……”
任平生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差点儿呛到。
沐柔觉得有趣,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何管任公子叫做诗魁?还有行路难和醉花阁送别四十一首,又是什么?”
小天师是文学少女。
要是平日里闲聊,谈起诗词,肯定会露出破绽,不如实话实说。
一念至此,任平生开口道:“莪在北境的时候遇见一个世外高人,做了许多诗词,其中不少佳作,我都背了下来,偶尔读个一两首,旁人就觉得是我做的。
我一开始倒也解释过,没人相信,后来就也懒得解释,只当是我自己作的,那些人叫我诗魁,也便是因为这些诗词。”
说着,诵读了一遍行路难和几首有名的送别诗。
“好诗,好词。”
沐柔听了以后,眼眸微微发亮,看向任平生的眼神更加好奇,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任公子说的那名世外高人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一脸认真的道:“唐宋。”
唐宋……
世上真有这样完全不在乎名誉,却能做出几十首佳作的世外高人吗?
沐柔将信将疑,并未多说。
就在此时。
伊人居里响起女子的声音。
“今日文会的主题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