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
除了北境出事,皇帝没必要紧急召见自己。
关心则乱。
此刻,任平生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急匆匆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出了何事?”
侍卫道:“卑职不知,只知道宫里来的宦官催的很紧。”
看来真是出事了。
任平生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备马!”
“是!”侍卫领命,快步离开。
任平生没有停留,迈步走向府门。
没走几步,就见江初月手里端着一碗桂花粥迎面而来。
“世子......”江初月见任平生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有点儿诧异。
任平生本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微微颔首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看向江初月,随口交代了两句:
“替我转告夫人,陛下有急事召我,今日恐怕没法陪夫人了。
还有,我屋子里有两枚丹药,是为夫人准备的,能温养元神,你拿给夫人,只服用一枚即可,剩下的一枚,半个月后再服。”
说完,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江初月捧着一碗桂花粥,站在原地,目送世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有点儿懵。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清新脱俗的小脸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亏师姐昨天还期待了一夜,以为今天能发生些什么,没想到连世子的面都见不到,师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伤心吧,师姐还真是可怜呢......
不过,仅一晚上,世子竟然能为师姐寻来温养元神的丹药,也是不易。”
江初月这么想着,端着桂花粥,进了任平生的屋子。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丹药。
“难道放在柜子里了?”
想到这,江初月放下碗,打开柜子,仔细搜索了一会,一无所获。
不在柜子里,在什么地方?
江初月双手叉腰,想了一会,目光望向一旁的桌子,走上前就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
打开以后,果然在木盒里发现了两枚丹药。
大小差不多,像龙眼一样。
颜色也都一样,青黑色。
“就是它了!”
江初月将两枚青黑色的丹药收好,放在案盘上,端着离开了屋子。
片刻后。
隔壁庭院的正房里。
江初月将案盘放在桌上,看向躺在床榻上,虚弱又可怜的常安,忍不住扑哧一笑:“师姐不要装啦,世子今天不过来了。”
“......”
常安睫毛微微一颤,仍旧紧闭双眼。
江初月拿起那两枚青黑色的丹药,走到常安的床榻边坐下,笑吟吟地道:“师姐不信就继续躺着吧......人家早就跟师姐说过,光靠这些小手段,不主动出击,是俘获不了男人心的。
看看云和公主那小丫头,动不动就喊世子下棋,遇到点事情就扑进世子怀里哭唧唧的,抱着世子就不撒手。
如果人家是男人,也喜欢云和公主这样的女人,也不怪世子一大清早就丢下师姐,跑去宫里陪云和公主......”
她说完,见自家师姐没有一点儿反应,仍旧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师姐倒是挺沉得住气,是觉得世子没走,我在戏弄她吗?”
想到这。
江初月眉梢上挑,提高声调:“世子不要师姐咯,师姐好可怜......”
喊了好一会,隔壁也没有动静。
床榻上。
常安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江初月,目光清冷,缓缓吐出两个字:“闭嘴。”
“师姐不装啦?”江初月嘻嘻笑了两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常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睫毛微微颤动,眸子越发清冷。
这是......伤心了?
自小在师姐身边长大。
江初月对自家师姐十分了解,见到这一幕,顿时不笑了,忙不迭解释道:“师姐别难受,人家开玩笑呢,世子没有不要师姐,也没有去陪云和公主。
只是皇帝陛下有急事召见他,他才没来陪师姐,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人家,要照顾好师姐呢......”
听见这话,常安冷哼一声,收回目光,重新闭上了双眼,凹凸有致的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
江初月见到这一幕,有点儿无语。
难道自己这个活泼可爱,心里只有师姐的小师妹,就不值得师姐睁开眼睛看一看嘛。
“对了师姐,世子还为师姐寻了两枚温养元神的丹药,走的时候叮嘱人家,要喂师姐一枚。”
江初月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枚丹药,还没拿稳,就见师姐又睁开了双眼。
“哼!重色轻友,果然没错!”
江初月撇撇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将丹药递给自家师姐:“师姐自己吃吧,人家不喂了。”
常安没有多说,用纤细的手臂撑起身子,斜躺在床榻上,伸手接过丹药,看了一眼。
丹药的灵韵不多,应该不是珍品。
但是仅仅一晚就能寻来温养元神的丹药,说明他的心里惦念着自己。
想到这,常安心中涌过一道暖流,一只纤细的玉手掀开面纱的一角,另一只手将丹药送入嘴里。
这个时候,一旁的江初月递来了一杯茶水。
常安伸手接过来,喝一口,将嘴里的丹药咽了下去。
一旁。
江初月看她服下丹药,好奇的问道:“师姐感觉怎么样,元神有没有舒服一些?”
话音落下。
她就看见,师姐玲珑剔透的耳垂迅速的染上了一抹红晕。
“?”
江初月有点儿疑惑。
无缘无故,脸红什么?
“师姐不舒服吗?”
见师姐的耳垂越来越红,她有点儿担心,忍不住问道。
没有回应。
“师姐这是怎么了?”
江初月心中越发担心,望向师姐,忽然发现。
不知何时,师姐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湿漉漉的,略显迷离。
长长的睫毛不断地颤动,似乎在忍耐什么东西。
“难道丹药有问题?”
江初月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担忧的问道:“师姐很难受吗?”
常安修长笔直的两条大长腿微微并拢,眸子里的水雾越来越多,好似就要落下泪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都这样了,还不难受?
江初月更加担忧,劝道:“师姐不要讳疾忌医,要是难受,人家去找世子,世子肯定知道怎么缓解丹药的作用。”
“别......”
常安红唇轻启,声音略显沙哑。
都这样了,还硬撑着。
不就是担心给世子添麻烦嘛。
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
师姐还和小时候一样,扭捏,矫情又矜持。
也就是本姑娘和世子有耐心,换成别人,估计早就懒得理她了!
想到这,江初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自顾自的道:“人家去找世子!”
“别......”
常安伸出纤细的玉手,拽住江初月的胳膊。
“师姐......”
江初月转过身子,看向自家师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嘤咛。
“唔——”
听着软糯而又甜腻。
“这是师姐发出的声音?”
江初月瞳孔微微缩小,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恍惚了几秒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自己师姐。
眼眶含泪,耳垂通红。
难道......
江初月表情变得有点儿古怪,问道:“师姐是不是觉得,心里像是有火在燃烧,很躁动?”
“......”
常安轻轻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对师姐来说,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江初月嘴巴微张,有点儿不敢置信:“世子竟然给师姐吃这种丹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话说回来,明明只要主动一点儿就能办到的事情,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
江初月忽然意识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让师姐摆脱丹药的效果。
想到这,她看向自家师姐,眨了眨眼,问道:“师姐,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很难受吗?”
没有回应。
“实在不行的话......人家可以帮师姐的。”
这一次。
终于收获回应,只一个字。
“滚。”
声音清冷,和之前的甜腻软糯完全不同。
“这就好了?”
江初月有点儿诧异,看向自家师姐,发现她和刚才一样,眼眶含泪,耳垂通红。
看来。
只是凭借意志力,暂时压制住了丹药的效果。
见到这一幕。
江初月眨了眨眼,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眉梢上挑:“师姐,要不人家把世子喊回来?”
听见世子两个字,常安脑中不由浮现出任平生的身影。
随即许多画面走马观花般在眼前变幻。
想着想着,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身子微微颤动。
江初月见状,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师姐比冷冰冰的样子有趣多了,眼睛眨了眨,俏皮的问道:“师姐还没告诉人家,洞房花烛是什么感觉呢,师姐还记得嘛。”
“......”
常安一颗心跳的越发剧烈,瞪了江初月一眼,只是眸子湿漉漉的,没什么杀伤力。
“世子......”
江初月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就见自家师姐伸手扯下了面纱。
刹那间。
那张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发生了变化。
五官挤在一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丑陋,让人看一眼就身心不适,内心没来由涌起一股恐惧,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随着时间流逝,五官还在不断的变化,一次比一次丑陋,一次比一次令人毛骨悚然。
只看了几眼,江初月全身上下就升起一股寒意,呆呆地站在原地,除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脑子一片空白。
“啊!”
下一秒。
她发出一声尖叫,紧紧闭上了双眼。
即便如此,那张丑陋、可怖的脸仍旧存在她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恐惧席卷全身。
她的身子如筛糠般颤抖了起来。
常安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红唇,重新蒙上面纱,不再说话,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克制内心不断翻涌的奇怪的感觉。
一时间。
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静。
............
与此同时。
任平生一路纵马狂飙,来到宫门口,翻身下马,直奔乾清宫。
片刻后。
任平生来到乾清宫前的广场上,看见眼前的一幕,懵了。
不远处。
六名身穿绯色官袍的官员,站成一排,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其中有两人,他还认识。
一个是安平伯,另一个是刑部侍郎袁国经。
他们的身后。
几十名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员,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
而在乾清宫的门口。
一袭龙袍的昭武帝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见到眼前这一幕,任平生心中做出判断。
“看来皇帝急着召见我,是有人想要借着上次安平伯子的事情大做文章,跟北境没关系。”
想到这,任平生一颗心反而安稳下来。
爹和北境是他最大的底气,只要爹和北境没出变故,其他都不算事。
这些官吏闹得再凶,皇帝也不会拿自己怎样。
任平生这么想着,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去。
无视身后上百名官吏冰冷的目光,径直来到皇帝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臣镇北王世子任平生,拜见陛下!”
昭武帝面无表情,不冷不淡道:“任平生,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任平生没有犹豫,高声回答:“臣不知!”
昭武帝冷笑一声,冷冷道:“朕昨日对你的申饬,你都忘了?”
任平生高声道:“臣记得,臣只知自己犯错,却不知自己犯了罪。”
“你倒是硬气。”
昭武帝看向站在着一名绯色官袍,提高声调道:“袁卿家,你是刑部侍郎,掌天下刑罚,你来说说,他犯了何罪。”
刑部侍郎袁国经沉默了几秒,沉声道:“大周律规定,以手足殴人,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笞八十。”
昭武帝转头看向任平生,厉声道:“任平生,你可听见了?”
“简而言之,只要没打死,最多就是八十鞭?”
任平生不知皇帝的用意,权衡利弊,拱手道:“臣知罪!”
话音落下。
安平伯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咬牙切齿道:“陛下,任平生他不仅将臣的儿子殴打至内损吐血,还废了臣儿子的四肢以及气海,臣的儿子虽不能说是天赋异禀,可在武道一途上也有些天赋。
他前几日还曾同臣说,将来有朝一日踏入六品,必将南下与妖族厮杀,为朝廷征战,如今因为任平生,一切都化为乌有。
臣以为,对任平生这样的恶徒,应当重罚,以儆效尤!”
“安平伯所言有理。”
昭武帝微微颔首:“再多笞二十。”
安平伯闻言,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昭武帝眸中却是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诸位卿家一大清早来乾清宫门口跪着,无非就是想让朕秉公处置任平生,不因为他爹替我大周镇守国门,便对他有所偏坦。
如今朕听了你们的,不仅没有动用八议,秉公处置,还从重处罚,诸位卿家难道还有不满?”
话音落下。
除了安平伯之外的官吏。
无论是身穿绯袍的公卿,还是其余人,在短暂的犹豫后,齐齐行礼:“陛下圣明!”
他们中绝大部分是坚定的削藩派,和镇北王有仇。
一小部分是听说了昨日的事情,对皇帝只是申饬任平生感到不满。
来到宫中,想向陛下施压,处罚任平生。
原以为过程会很艰难。
没想到,还没怎么闹腾,陛下立刻就召见了任平生,依照律法处罚的同时,还加了二十笞。
事已至此,他们除了高呼圣明,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安平伯。
虽然对这个结果有所不满,但大势已定,也无可奈何。
依照规矩,犯罪的是八品武夫,就该由八品武夫行刑。
笞一百,足够让任平生伤筋动骨,在床榻上躺两三个月。
沉默几秒。
他也行了一礼,表达了认同。
昭武帝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既然诸位卿家对此没有异议,那李一帆也依照此条律法处置。”
话音落下。
整个乾清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只是想让陛下处置镇北王世子,跟安平伯子李一帆有什么关系?
正茫然呢。
又听昭武帝道:“崔宇,你将这两日收到的跟李一帆相关的检举给诸位卿家念一遍。”
“臣遵旨!”
锦衣卫指挥使崔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表情无喜无悲,冷冷的道:“安平伯子李一帆五月初三于听风阁,打伤一名女子,致其血从耳目中出,五月初七于洒金街......”
一桩桩,一件件。
时间,地点,事件,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且都是最近一两个月发生的事。
崔宇每念一句。
安平伯身子就颤抖一下。
官吏们心中也都是升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崔宇不含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无比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
崔宇停了下来。
安平伯的官袍已经被汗水浸湿。
昭武帝略显沧桑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笑意,环顾一周,目光最终定格在刑部侍郎袁国经的身上,缓缓开口:“袁卿家,你来说说,他犯了何罪,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