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见着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韦朝云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持剑刺向自己,一时居然有置身梦中之感,恍然间竟呆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朝云知道他身手了得,自己的功力绝非他对手。因此在贺怀远与陆望缠斗之时,自己也从藏身的草堆中一跃而起,向陆望刺来。
这一剑,既是朝云多年郁积而成的悲愤与不甘,要向陆望讨个说法,又是她情急之下要让贺怀远从陆望手中脱身的救急之举。这几天的相处,她深知贺怀远乃是忠直之士,又深受二皇子器重。如果陆望不明情况,一时失手把贺怀远杀了,那以后他就更难洗刷自己投敌的罪名了。毕竟,一条人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轻轻抹杀的。
陆望哪里想道朝云有这么多心思,虽然是持剑而刺,心里却是一心想维护陆望,希望他能洗刷自己自清。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心中的韦朝云,如一团乱麻般理不清头绪。眼见着朝云的剑尖已经近在咫尺,他却不躲不避,直视着朝云的眼睛。
朝云这一剑原本是对着陆望的心脏部位,要逼他放开贺怀远,以免误杀。此时只见陆望站在原地不动,两手下垂,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朝云,似乎被定住了一般。朝云心里大惊,看陆望似乎毫无反击之意,而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便连忙把剑尖一歪,被那股惯性的力道带着扑向了陆望。
一阵痛楚袭来,朝云的短剑深深地扎进了陆望的肩膀。他的肩头涌出了汩汩鲜血,染湿了锦袍。陆望惨笑一声,脸色有些发白,仍旧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朝云,似乎已经分别了沧海桑田之久。
朝云踉踉跄跄地立定了身子,看着那柄插入陆望肩膀的随身短剑。剑身上还沾着陆望的鲜血,不停地涌出,留下,在他白色的锦袍上似乎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她哑着嗓子,失声喊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你这个傻子!你明明可以轻松躲开的。”
贺怀远也躺在一旁,气喘吁吁,惊讶地望着相对而望的陆望与朝云。他无力地抬起手中的剑,大喊道,“云昭,快出手杀了他!”
陆望听见这声叫喊,心中一动,问道,“云昭?”贺怀远大喊道,“对,逆贼!我们都是西蜀的死士。这次不杀了你,我们绝不回去!”陆望脸上淡然,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西蜀派遣而来,这也是意料中事。
朝云却并不理会贺怀远,只是走到陆望身边,一狠心,拔出那柄短剑,鲜血从伤口中喷薄而出。朝云忍着泪水,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疮药的小瓷瓶,小心地把药粉洒在陆望肩膀的伤口上。她迅速撕下一片一角,熟练地把陆望的肩膀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贺怀远呆坐在地上,看得目瞪口呆,气得嗓子冒烟,喊道,“云昭,你疯了吗?你忘了范大人的教导了吗?”朝云却仿佛充耳不闻,对贺怀远的催促并不理会。贺怀远气得两手拍地,但自己却虚弱得动弹不得,只好气呼呼地看着眼前这幅奇景。
陆望静静地站着,让朝云处理自己的伤口。朝云上完药,满脸是泪,哽咽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陆望沉默了一会儿,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朝云,因为是你。”
朝云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叫朝云了。”陆望愣了一愣,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来京之后,是不是在达勒的府里,被他收留?”朝云点点头。陆望说道,“难怪,我早该想到的。朝云,云昭,云昭,朝云。。。是我太大意了。”
虽然陆望硬生生地受了她一剑,但她的疑惑并没有解除。从今天的宴会来看,陆望在这个伪朝廷里还是很吃香的。特别是那个狄人的什么赤月公主,分明是对他大加青眼,令朝云简直眼中出火,七窍生烟。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对这个赤月公主没有一丝好感。更何况,赤月似乎有意制造一种与陆望的亲密感,处处拉拢。于公于私,朝云都不喜欢陆望与赤月走得那么近。
见朝云的脸忽阴忽晴,陆望知道她也对自己大为怀疑。今日,她为自己换药包扎,不过是出于往日的情分。如果陆望真的被她认为是弑父投敌的无耻之徒,她一定会挥慧剑斩情丝,毫不犹豫地亲手取了他的性命。
他更知道,她对狄人的痛恨。她的父亲韦将军,也是出自于声名显赫的武将之家,然而却在与狄人的战斗中马革裹尸,只留下了韦夫人与两个女儿相依为命。幸好韦夫人母女还有娘家的范元吉和范贞吉两位兄长可以依靠。
对于朝云来说,狄人与她杀父的不共戴天之仇,更是夏国的仇人。如果自己真的是与狄人同流合污,那就是朝云的仇人。她绝不会不明大义,惑于与自己的儿女私情,而接受一个为虎作伥的陆望。
陆望对朝云说道,“不管你是朝云,还是云昭,我的心都是一样的。”朝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说道,“这一剑,为的是我与你。。。还有若飞的情分。你们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躲。”
听他提起若飞,朝云的脸倏然变色。她说道,“你还记得云飞?你挟持他逼他离开陆府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与他有情分!”陆望说道,“我不想辩解。我的心,天知道。”朝云流着泪说道,“天却不能说话,叫人知道你的心。”陆望平静地说道,“你可以把它挖出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