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博河攻坚(下)(2 / 2)跑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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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桥的圣主士兵只有寥寥几列,他们还来不及重整阵型就不得不拔剑拼杀。法卫士兵像锅盖一样堵在桥口,用盾牌敲开圣主人支离破碎的阵线。

文迪见形势不对,立刻下达撤退指令,堵在桥上无法全力作战。圣主士兵毫不慌乱,也把盾牌立在面前,以蹲姿慢慢向后倒退。然而法卫的法师此时就位,几十人站立的桥面突然崩裂开来,圣主士兵脚下一空纷纷落入博河,冰冷的河水灌入盔甲,令他们一时无法浮上水面。

圣主部队刚刚开战就立刻折损百人,军心动摇之余又失去了进攻的路径。小斯托卡也是落水者的一员,他踩着一名士兵的后背爬上河岸,河水冻得他脑袋直晃。

离战场最近的一座桥远在数百米开外,文迪隔着河岸看见了好久不见的格雷格,后者一眼就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了喜色。文迪紧皱眉头向他摇头,然后才继续指挥战斗:“弓箭手准备!”

格雷格明白文迪的意思,心头的失落忽然变成了怒火,现在他必须把杀敌以外的一切全部忘记,以免和那些无名之辈一样变成此地的一具枯骨。他纵马冲进河水里,战马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圣主士兵隔岸射箭,法卫人同样没办法过河,只能想办法后撤,否则就会被敌人当成活靶子。这时一个声音从阵中响起:“看啊,我们的将军正在河里杀敌,让我们一起冲过去!”

法卫人果然看到肯特将军坐在马背上砍杀圣主士兵,把清水搅浑,又把泥水染红,欢呼一阵跟着跳了进去。圣主士兵向来善战,可今天看到这群不要命的法卫人终于畏惧了,第一声惨叫在河岸边发出。

越来越多的人跳进河里,一时间河道变得拥挤不堪。士兵们不仅要提防敌人的刀剑,还必须忍受着从上游冲击而来的水流,不少人是因为站不稳而丧命的。格雷格今天亲自领略了博河的威力,这万物休眠的冬季,她还是如此激昂澎湃,格雷格的战马必须仰着脖子才能不至于被淹死,许多士兵脚都碰不到河底。

吕讷正在不远处观看战斗,以为自家士兵纷纷跳河只是演技,笑着拍起手来:“格雷格卿的诱敌之术足能以假乱真!本王受教了。”

格雷格根本没让兄弟们跳进来,这一跳可谓是损失惨重,无数尸体被冲至下游。他大声下令退回岸上,但河流声太过响亮,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主堡上的梅戎见法卫军东面大开,格雷格在河里苦战,认为时机已至,高举剑刃令所有士兵开城进攻:“现在就是反击的时刻,随我来!”

图道尔此时受命接替了格雷格的职责,正在法卫军东面看守缺口。梅戎率领上千狮卫士兵冲出堡垒,引得图道尔高声大笑,暗暗赞叹十二世陛下料事如神。

早有一半法卫军从各处转移至战场附近,原本梅戎只要离开东面的城墙到别处看上一眼,他就不会下如此愚蠢的命令。

图道尔两翼重骑兵就位,巨大的骑士长枪只有军队中最强壮的人才提得动。梅戎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人,他的眼里只有正前方那些稀松的步卒阵线。狮卫领主身边尽是一些轻骑和步卒,图道尔指着墨绿色的披风大喝“冲锋”,全身覆盖锃亮重甲的骑手拍马冲出,地震一般的马蹄声终于惊醒了梅戎。

重骑兵以交叉之势撞进狮卫部队两侧,一举将他们压得扁平分裂,还有不少人都撞在了一起。梅戎两眼一黑,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在心口,一声不吭地落在地上。

若是被骑枪刺中,凭借坚固的盔甲或许还可以留住小命;又若被长剑砍到,大不了就是少条胳膊少条腿。然而,要是一个人在万马奔腾中摔在了地上,再怎么呼唤圣主都无力回天了。

所有敌我将领中,只有塞缪尔·文迪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他亲眼见到一名背着蓝色披风的英勇骑士手提长枪、精准命中梅戎公爵的心口;又亲眼见到公爵失去意识跌落马下。来回的马蹄和尸体立刻淹没了他,不给他任何翻身爬出的机会。

“梅戎!”

文迪悲痛地大喊出来。每当他回忆起这场战斗的时候,最后悔的不是把指挥权交给小斯托卡,也不是在河里与格雷格缠斗甚久,而是这一声心痛无比地叫喊。

格雷格正在圣主弓手阵列中奋力砍杀,忽然听见了文迪的悲鸣。他不知道主堡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喊道:“狮卫领主已死!”

这一喊喊碎了圣主部队的士气,他们失去了目标,在此地牺牲变得毫无意义。然而滔滔河水还是阻挡了格雷格的声音,就在这时法卫军中再一次响起另一个声音:“狮卫领主死了,梅戎公爵死了!”

噩耗如同瘟疫一般散播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文迪这次彻底失去了部队的指挥权,一些士兵开始丢弃武器向后逃跑,一直自诩永不退缩的圣主士兵溃退了。

战场远处的军营中,几名军医在斯托卡伯爵的身边悉心照料。突然漫天的喊声席卷而来,周围的枯树都害怕得摇晃起来。斯托卡猛地睁开双眼,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溃败的声音。

他尚不知道是谁败了,但多半是狮卫。老伯爵悲叹一声,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儿子祈祷,希望他不会有事。

“格雷格·肯特!”

小斯托卡气急败坏地连声咒骂,骂格雷格下地狱。斯托卡家的诅咒都特别灵验,当他们开始骂人时,嘴巴都会被家族特殊的魔法染红。格雷格听见了诅咒,立刻撇开手上奄奄一息的弓箭手转向那个乘口快的小人,小斯托卡一惊,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圣主的援军竟然为狮卫带来了灭亡,任何人都不曾料到。主堡内的狮卫守军听闻领主战死,立刻就掉头返回城内,但他们绝望地发现,庄园主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法卫的重型骑兵离开战场,大胜的喜悦被埋藏在一地被踩烂的尸体和内脏里。格雷格环视战场,只有在这个时候、在这里,人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本质。盔甲和锦衣一样如一滩烂泥,戴戒指的手和长满老茧的手没什么区别。

吕讷在战地上巡视了好久,都没有辨认出哪一个才是梅戎公爵的尸体,并一度以为他根本就没有死。格雷格回到陛下身边,他在尸体上走了一圈,突然蹲下去抓住一具尸体的手,说这就是梅戎。

士兵把上层的烂泥(或是别的什么)扒开,终于将梅戎拖了出来。狮卫领主的脸被马蹄踩了凹,眼眶里积满了淤血,眼球早已不见。吕讷问格雷格是如何辨认出他来的,格雷格耸了耸肩:“他通常躲在重重护卫之中,所以一定在死人堆底下。所以我就瞎抓了一只手,总能够挖到的。”

法卫大获全胜,夜晚众将在斯托卡的主堡里开庆功宴。仗是赢了,可问题是这最大功臣应该颁给谁。有人说是格雷格,是他以完美地演技诱敌出城,并把圣主援军阻隔在岸对面;也有人说是图道尔,毕竟是他率军击杀了梅戎。

格雷格自知是碰巧,便对吕讷使了个眼色。吕讷见他又眨眼又摇头,便了解了大半:“我意已决,这次布兰特卿杀敌有功,自然要重赏!”

图道尔哈哈大笑,心里却捏了把冷汗,这次是捡了便宜,只当是将功补过了。他瞥了一眼格雷格,后者正在笑着为他的建功立业稍举酒杯。

图道尔将军记大功,其余将领自有奖赏,不多论述。格雷格没有要别的,只要那具梅戎的尸体。吕讷闻言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只要一具尸体?”

格雷格行了一礼。“请陛下恩准。”

乔尔·梅戎原本长得就不好看。他的鼻梁骨高高突出,遇到特殊的天气,整个鼻头就会变红;多年的精神紧张让他脸颊微陷,皮肤也松松垮垮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一副人样简直就是一大幸事。格雷格啧啧两声,将藏在停尸房里的公爵推进推车里。

格雷格没有亲手杀了这个畜生,只是听图道尔说了那时的场面。“重装骑兵冲入敌军,像海水一样将梅戎淹没。”他把手叠在另一只手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士兵杀死了他,但我想这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召集了自己的士兵,这些人在早些时候与格雷格一同在博河中奋勇杀敌,有一部分受冻着凉,正裹着毛毯在火堆边取暖。他们看见头儿推着一具尸体走到他们的面前,纷纷将视线移向他。

“列队!”格雷格的副官下达了指令,就连裹着毯子的士兵也站了起来。

将军将推车把手向前一推,尸体被震落在地上,做出类似跪地的姿势。士兵们全都看着它,下意识地将它认作梅戎公爵,法卫人最大的战利品。

“这就是狮卫领主乔尔·梅戎。”格雷格将尸体拎在手里,“是你们的英勇无畏让战争女神眷顾了法卫,等你们回到家乡,可以自豪地和自己的亲人说,你们杀死了敌人的首领。”

“喔!”法卫人气势高涨,身子也不禁变热了。

“让我们来回忆今早的战斗。”格雷格索性让所有人坐下,自己靠着曾最亲近的人的尸体,丝毫不畏惧它所发出的臭味。“当时我正在博凯尔河的另一边独自作战,澎湃的河水阻断了我的号令。我很想知道,当时是谁把‘狮卫领主已死’的消息传出去的。”

士兵们互相对视,发出隆隆的私语声。“是阿因。”“是他,是阿因。”

格雷格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或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将军占了起来:“阿因,请你出列。”

一个年轻的汉子站了起来,格雷格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点蓝色。青年身体健壮,腰间别着一柄短剑,不属于法卫的制式装备。将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报名,年轻人。”

“阿因索夫,将军。”

年轻人说话洪亮,令格雷格误以为他是狮卫人。“你住在法卫城里?”

“不,将军。”这时阵列里传来哄笑,格雷格听见了“乡巴佬”这个词汇。“我住在边境附近的小村子里,父亲时狮卫人,母亲是法卫人。”

“哦,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格雷格多半猜出了他的身世。他又一次把梅戎的尸体拎起来,甚至推向阿因索夫。“这是你的战利品,孩子!但我相信你并不喜欢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了。”

“什——”阿因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圣主啊!这简直是......”

“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一份奖赏!”格雷格向士兵欢快地大喊,“新的盔甲或刀剑、金币、女人,等到了斯托卡的主堡,你们人人有份!”说罢他拍了拍新副官的肩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拖着梅戎进入军营的阴暗处。

欢呼声渐渐远去,变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蜂鸣声。格雷格额头青筋暴起,眼眶附近流转着几条黑色的丝线,如同活在眼中的细长毒虫。耳鸣让他暂时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怒吼一声,将梅戎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能接受嗡嗡声的折磨。

“梅戎!”

格雷格将双手塞进梅戎扭曲的颌骨之间,稍一用力就将它的半个脑袋扯离了身体,脑颅里的东西淌了一地。他跪在地上,将梅戎的头颅狠狠地向地上某个凸起的石块砸去,他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砸得有多重,只看见灰白色和血红色的混合物四处飞溅,把格雷格自己弄得一团糟。

“梅戎!”

他砸碎了梅戎的脑壳,只剩下手掌里抓着的两片颌骨残余和几颗发黄沾泥的牙齿。他觉得身体中好像有一个大火炉在熊熊燃烧,便把盔甲和里衣全都扯开,露出发黑的腹部肌肉。

格雷格没有发现梅戎脑子里有任何区别于人类的物质,便转而扑向尸体的躯干部分。他一手戳进了坚硬的肋骨中,不顾碎裂骨片和黏滑的内脏,精准的捏住了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告诉我,梅戎,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格雷格大吼着奋力扯出尸体内的心脏,它鲜活亮丽,甚至还有些温热。他撑开嘴巴,颌骨发出清脆的骨折声,下巴已经碰到了自己的喉结。他将整颗心脏塞进喉咙里,连手掌都伸了进去,似乎不想让自己噎住。

他没有尝出任何特别的味道,那就是普通的血腥味,和一头鹿的心脏没什么区别。突然格雷格恍然大悟,匍匐在地上哈哈大笑:“这就是原因啊!你的心和野兽的没什么两样嘛!”

得到答案的格雷格发出恶毒的笑声,紫色的光圈一阵阵地荡开,惊出了栖息在附近的动物们。然而离他最近的法卫人却丝毫没有听见,他们只是觉得,今天的平原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日子都要寒冷。

两天后,查美伦十二世决定继续推进,和这群无首的懦夫在城堡内外耗着根本没有意义。格雷格受命进行凿开河道的行动,为此,方汀公爵和他的法师团需要再一次消耗大量法力招来雨水。

显然公爵并不乐意这么做,他板着脸向自己的好友抱怨。“每一次施展高阶法术后都需要大量时间修整,我希望这次不会只是降雨那么简单。”

格雷格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听方汀说了什么。他站在河岸边回望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镇子,他没有看见他想见的东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按照狮卫学士的计算,法卫大军必须退到五里之外,以免被突发的大水殃及。在撤退期间,被围困的狮卫军很有可能寻找机会突围,撤围和开河的时机将是行动的关键。

十分钟后,法卫法师完成画阵和吟唱,天空中无端多出一片乌黑的云朵,被寒冷消磨的阳光不是它的对手。

此时斯托卡主堡里一片大乱,还能维持军势仅仅是因为法卫人没有给他们逃脱的余地。一些男爵在房间里大声哀嚎,只能拿斯托卡的一些藏品撒气。另一些了解这个家族的爵爷则慌张地把他们拦下:“你们这样是要受诅咒的!”

漫天的大雨导致河水开始上涨,格雷格命令士兵把收集来的尸体扔进河里。他们推翻运送尸体的推车,一具具尸体噗通噗通落入水中,接着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一只骨折了的手臂猛地抓住岸边的泥土,没有被大水冲走。越来越多的尸体借着“同伴”对河床撕咬挖掘,速度快到如同白蚁侵食房屋。

尸体们用怪异的方式在冲击力剧烈的河水中掘土食土,它们不知疲倦、不知痛苦,连肠子都被撑破了都不知道。活人见状都有些反胃,方汀更是对着发狂的博河摇头叹息。

一条约莫一里的河道被尸体掘开,原本博河尚没有爆发的迹象,然而到了低坡,河水猛地冲开了所有尸体,向着各个方向蔓延开来。格雷格心知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命令法卫大军向后撤退。

奔腾的河水率先冲向离她最近的镇子,第一波浪头高过了一座两层的房屋,冲击力将高墙拍碎。格雷格控制着死尸将博河下游堵住,他们手挽着手,脚勾着脚,最外围几个把手插进河道的泥土里,宛如一张用人身制作而成的大网。

河水暂时无法顺流而下,值得改道冲向镇子。巨大的水声带着哀嚎冲进了一座教堂之中,格雷格听到了巨大建筑轰然倒塌的声音,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主堡里的狮卫士兵眼睁睁地看着法卫人如潮水般撤退,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潮水。博河水自东北处狂涌而来,任何物体都阻挡不了她的脚步。狮卫人绝望地丢掉武器,现在就算是法卫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也没有离开围困的可能了。

格雷格随部队向后一撤再撤,对黑魔法的控制减弱了不少。尸体们不再如之前那样生龙活虎,逐渐变回它们原来的样子。暴怒的博河想要夺回她原本的河道,白浪翻滚了数趟,终于冲散了尸体作成的大网,继续往原本的下游奔去。

很快格雷格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冬季用水实在是愚蠢的决定。洪水只持续了数分钟,根本无法完全淹没主堡周围的低地。等博河完全恢复平静之后,一些三层的高楼尚露在水面之上,就比如镇子里的钟楼。

格雷格暗骂该死,吕讷也意识到了计划失败,重新命令法卫士兵按指令形成包围。肯特将军耷拉着肩膀回到陛下身边,他摘下头盔,一言不发等待吕讷的处罚。

“我相信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吕讷懊恼地挥了一下拳头,“格雷格卿,我贬你为布兰特卿的副官,在你将功补过之前,由我来指挥法卫的步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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