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郎下马趴在地面上听了半饷,这才直起身子整理了身上陈旧旗兵甲胄指着地上的马蹄印记对身后被夜色笼罩的骑士说道:“回指挥使话,按马蹄声响,那厮们就在五里之外。”
陈元昊夹紧马腹向前,深吸一口气,似乎对黄四郎的本事深信不疑。但体型有些肥胖,顾盼之间有些气喘道:“我等世代驻守平凉饿得发慌………,那厮一来便是几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的。但没事,甭管他银子粮草是怎么来的,今夜却要改姓了陈。”
“儿郎们,给老子裹上马蹄,杀他个血流成河。此战,敌人只有两百民兵和一些无用民夫!”陈元昊两百来斤,累得马儿吐血,并高高举起一柄华丽的宝剑颇为滑稽,却自以为威武霸气般说道:“若胜,全家连吃十顿饱饭………”
话音刚落,看不通透的夜色中出现声声无精打采的欢呼,算是响应了热血的,而待陈元昊长剑所向,顶盔掼甲的旗兵们陆陆续续的从黑暗中走出,犹如铁索一般相连,奔杀向前。
不多时,除却原地不动的陈正奇等亲卫,怕是足足五百余人。
老鹳山上,李乘舟静静的看着山下的追兵,嘴中冷笑,骂道:“呸,狗娘养的化生子,就晓得你不收老子钱,定然心术不正,活该被老子剐了。”
乱世之中,李乘舟做这么大的生意,自然不会只带两百人来。
相反的,他带来的足足有两千人,本来想着,若无事,便算是一场远距离的拉练。
但此时,这一趟,显然不能算拉练了事。
陈正奇不知道如何形容今夜的心情,卫所兵向来穷困,带人半路拦截这种事从他老子那里传承下来在他脑袋里生根已经快四十年了。
但甘肃穷困,哪里有让他实践本领的机会?
然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当一个小小民团将领带着数万两真金白银来平凉做买卖的时候,他便是是这么想的。
机会,来了!!
但稍微可惜的是,此时的他已经拥有了年少时没有的满肚肥肠,却失去了年轻时带军冲锋的勇气。
虽然他从来没有冲锋陷阵过……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自我良好认知,直到他听见远方看不见的黑夜中,无数的喊杀之声伴随着无数火把响彻山谷。
他知道,那是他的旗兵先锋……
但他想,出问题了!
果然,随着前路的赵长郝永忠用屁股着火的马车冲向旗兵,然后便是群山之间摔下的石头让人头皮发麻。
最后,随着平凉卫某个旗兵点燃了成化年间制作的大型碗口铁铳。
“轰隆!!”
一声巨响,被李乘舟突袭击溃后,刘黑子嚣张皮带抽打的陈元昊闪亮登场。
“……投降呀,挨千刀的!
“哎呀!”
奶奶的,求求你们了,我是陈元昊,投降救我呀!”
“降呀!!”
陈元昊声嘶力竭,面容扭曲,竭力的想要维持自己世袭指挥使的形象。却被刘黑子还有孙寻一鞭子
接一鞭子的抽在肥肉上,实在是绷不住了,只得哭爹喊娘求饶告奶奶。
黄四郎觉得天塌下来了。
在今天之前,他黄四郎只是陕西平凉卫指挥使陈家养的一条吃不饱的忠实家犬,也就是将勇敢当成人生的明灯与信仰而化为一身不凡武艺的卫所老爷家的傻缺家丁,且从来都是主人家丢根骨头混个饥寒半饱便足够满足,并还能为之效死冲锋的忠诚本份人物……
但现在,
高高挂在天上的老爷痛哭流涕,并在自己部下为其留下鲜血死伤惨重后被两根手指粗的小皮鞭低下了向来高昂的脑袋。
“天呐,他还能战呀!”
他可是太祖皇帝钦点的世袭军户,是将蒙元驱逐出中华大地并将其杀的草原无名氏,天下唯明的英雄后代呀。
怎么今日,
今日怎么能败给区区民团?
“我还能战呀!”
黄四郎喉头发麻,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的盯着那越加明显的身影,呐呐无言。
瞬时间,天塌地陷,那向来敬畏的卫指挥使也终于从黄家世代敬若神明的位置,突然仅仅变成了一个胆小怯弱的肥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