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白给而言很重要。
接下来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按照流程结束后话,女帝先行离去,而后众人撤离市台刑场,禁卫留下来清理现场的血迹,以免发臭,发腐。
然而现场的情况是,白给并没有准备结束。
是的,他还给在场的众人留了一个节目。
“我这里有一桩有趣的案子……并没有写在公簿上。”
白给缓缓站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从身后薛旺的手中拿过了一本很厚的卷宗,上面不止一个单本或是文案,叠了一大堆。
原本喧闹的市台,因为白给的举动又安静了下来。
夏侯涛的死,便是白给对民间百姓的宣告。
你永远可以相信白给。
原本因为时间的沉寂而导致的热度下降,在夏侯涛头颅飞向铡刀下方的时候,再度火热了起来!
白给,这个曾经在重明宴上说要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的人……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的身影,容貌,声音,全部刻在了市台下方前来观摩的平民心底。
或许这是普通人,或许是一些江湖的喽啰,再不然便是出身比较有来头的修行者。
不管是哪种,如今在他们的眼中,白给已经成为了一道拔地而起的圣堂!
“顾家……你们今日也到场了。”
“正好当着陛下与诸位大人的面,咱们算一笔账。”
白给将手中的那一份分案摊开,细细念道:
“二十三年前,南湘州出现了蝗灾……”
听见白给叫住了自己,顾家的家主顾盼程顿时便觉着菊花一紧。
被白给盯上,会有好结果吗?
会是好事吗?
肯定不是。
若白给是个其他什么官员,找他也就算了,可这司寇找人,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懂得都懂。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不,鬼敲门了。
顾盼程听白给念出二十三年的那一桩往事,心底顿时就凉了一半。
其实关于他收缴女帝批下的黄金白银,这事儿吧倒也没有留下多少证据,毕竟那时候南湘州许多地方的财流链已经完全崩溃了,后来又因为饥荒、瘟疫,死了太多人,没死的也基本都是为他顾家做事的走狗,自然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可粮食不一样。
吃没吃,吃了多少,大家心里清楚的很。
他当时年轻,没有想过那么多,脑子里唯一想的事情是……他若是吞了上面批下的粮食,那么回头这份粮食就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在特定的地方,转变成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
冷汗……渐渐顺着鬓角流下。
过往也有司寇查过这件事,要么是被他收买,要么就是能力不够,知道这事儿,可抓不住证据,也不知道细节。
整个南湘州的江湖,他顾家独占六成,没有点儿本事,想要搜出当年有关他贪污的蛛丝马迹,简直难如登天!
可眼下的境况不同了。
一来,此时是当着这样多人的面。
完全公开透明。
二来,女帝也在旁听。
他不紧张,不害怕……根本不可能。
白给念叨了许多事情,身后的薛旺唤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木箱,打开后,这些竟都是南湘州旧民呈递的书信!
一封又一封的信,上面沾着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指纹,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全都是控诉顾家的民音!
丰南办事的效率极快,这也源于奈何势力这些年的迅速发展与强横,短短数日的时间,他们便已经制约了南湘州之中大部分顾家的江湖势力,并且暗中搜集足够的证据,送往了桓公楼!
在一个没有电子通讯的时代与世界,却有这样高效的消息传递与办事效率,不得不说奈何的强大。
“那么……关于顾大人当年发国难财一事,希望今日能够有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
白给说完了当年的那桩旧事,场下无数人红了眼。
这鳖孙儿……竟发的国难财!
难怪当年顾家的经济发展的那样快,因为这群人的贪婪,当年南湘州饿死了多少人?瘟疫又害死了多少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相当拉仇恨的事。
顾盼程的鬓间流下了汗珠,浑身都在颤抖。
不止是他,整个顾家的人此时此刻面色全部都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与夏侯家的状况不同,夏侯涛所犯的罪孽固然不可饶恕,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牵扯到家族的身上。
然而他顾家的行径不同。
他所作所为的恶劣行径,是足够让他顾家全体背锅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众人沉默的时候,其他的夏朝官员也开始忍不住产生了后怕。
本以为白给只是一个寒门的子弟撞了狗屎运,坐上了司寇的位置,他们甚至没有准备向从前那样拜访白给,踩一踩白给家的门槛。
在他们的眼里,白给这样的司寇是不敢管事情的。
也没有什么能力去管。
可是今日,他们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
天晓得白给的手上,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还有没有关于其他人曾经犯罪留下的蛛丝马迹?
一股莫名的恐慌开始在王贵之间弥漫。
他们怕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头顶悬着一柄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屠刀,可他们却不能动,不能阻止执刀人……
毕竟,女帝就坐在不远处。
毕竟,市台外不远处,禁军数万。
谁敢乱动?
“没有话说,那就是默认了。”
“根据大夏的刑法修订,第三十一条目,贪污赈灾钱粮之人,全家老小与一族之人同赐死罪,其妻妾发往他城桂坊,终身为妓,额角烙奴印,家中下人流放边关十年。”
“念及顾家族中他人非主犯,或并不知情,免以死罪……顾盼程就地诛杀,族中他人发配边疆三十年,女眷若是不愿去往桂坊苟活,可随族中一同前去边关赎罪,三十年后,向边关巡守提交证明,根据自身表现或可重获无罪之身。”
白给决断之后,顾盼程嘴唇哆嗦,双目死死瞪大,被人拖着到了斩首台的另一柄铡刀前,夏侯涛的血渗到了旁边儿,已经凝固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白给亡命签儿一扔,铡刀落下,人头便落在了地面上,鲜血噗哧喷涌了一地!
而顾家的其他人,则已经被唐宝带着禁卫抓了起来!
“今日三案已经审查完毕,文书与证据一由交予陛下手中,该杀的人也杀了,若是陛下与诸位大人没有什么意见,下官便恭送陛下与诸位大人。”
白给话音落下,在场不少的官员权贵内心呼出了一口大气,心口高悬的石头也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好家伙,终于收手了!
秋风萧瑟,掀起了女帝帐帘,她轻描淡写地瞟了白给一眼,带上柳如烟与阿秀,在宫中下人的拥护之中上了马车,离开了市台,回宫去了。
女帝一走,这些官员与权贵便耐不住了,他们纷纷起身,迅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不愿多待一秒!
就在宁王也准备离开的时候,白给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宁王殿下回头排查自己下人的时候,若是查到了罪犯,务必问出桓公楼的地牢守卫富贵去了什么地方,桓公楼的禁卫不多,每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他们为朝廷办事,可以死于家国社稷,却不能死于私人恩怨。”
宁王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已经远去回宫的女帝,又回头看着白给,笑道:
“白大人。”
“今日真威风。”
“……走了。”
他言罢,不徐不急地离开,似乎并没有将白给的话当回事,也不担心白给对付他。
他走后,白给的面色微凝。
仅仅是一个照面,他的第六感就告诉他,这个老家伙非常难对付!
人在大夏刚上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