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台下方沉寂了有一会儿。
跪在地面上的夏侯涛死死盯住那个扭曲的人形,嘴唇哆嗦,眼神涣散。
不可能啊!
自己还专门去里面检查过,那场火烧了很久,地面上全是黑色的炭灰,他们凭什么能够活下来?
就算没有被烧死,也该被熏死了吧?
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场大火,夏侯涛想了又想,绝对不相信那个窑洞之中还有活物能够活下来。
别说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就算是只千年老王八,那也该给烤成灰了!
一定是白给在虚张声势!
对!
一定是!
念及此处,夏侯涛立刻咬牙大声道:
“白给!”
“你拿什么证明这个怪物就是当年被烧死的那个小孩?”
“不要随便找一个怪物过来,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白给盯着他,面色冷冽。
“拿什么证明?”
“当然是指纹!”
“人可以说谎,但指纹说不了谎!”
“来人,上指纹!”
卫军呈递上来了一份指纹,上面盖着黄泉之中的特别官印。
民间的平民百姓少有人知道奈何,但对于黄泉却知晓颇深,毕竟他们的身份统计录取,还有成亲生子的信息,最终全部都会流向这样一个阴间名字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取这样一个阴间名字,也没有多问。
值得一提的是,偌大的奈何之中,真正有官印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黄泉,一处便是平等王赵睿智执掌的阿鼻。
有了黄泉的官印,自然就能够证明上面信息的真实。
卫军头子唐宝端来了一些细腻红砂,让蒙二狗用右手仅存的两根手指摁上去,而后又在那张空白的纸上摁下,于是一个指纹就形成了。
与其黄泉上十五年前统计的指纹几乎一模一样。
十根手指,断了三根,其余的七根手指有五根能够与奈何统计的指纹相吻合,有两根因为生长或是当年灼烧的缘故,发生了较大的改变。
但这已经足够了。
指纹对比一出来,呈递给了女帝。
白给看着蒙二狗,平静道:
“二狗,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那个当年烧死你母亲,逼死你父亲的凶手吧。”
蒙二狗没有任何迟疑,指向了夏侯涛,嘴里磨着牙,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
夏侯涛脑子里面仿佛被神雷炸开,一片无法愈合的空白,他脸上先前的儒雅,放肆,猖狂,全都变成了呆滞,变成了惨败!
完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白给,眼里已经从愤怒转变成为了恐惧。
结案了吗?
他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怎么可能?
他是当朝右司马的儿子啊!
他是将门之子!
怎么能够为了一个低贱的平民偿命?
没道理啊!
如今市台上在座的,哪一个手上不是血债累累?
哪一个不是没心没肺?
凭什么就要针对他?
凭什么!
夏侯涛的眼睛里出现了可怕的血丝,他忽地挣扎了起来,厉声叫道:
“我认罪!”
“我认罪了!”
“不要杀我!”
“我愿意将功抵过,去边疆赎罪!”
“我父亲曾经打过仗,在边关立过大功!”
“我也可以!”
他跪在地上,用力磕着头,又对着蒙二狗磕头,额头上全是血痕,他的母亲见此,也急忙站出来焦急附和道:
“对对对!”
“请白大人放过吾儿一命,他可以去边疆戴罪立功……”
妇人脸上收敛了先前那副尖嘴利牙的模样,变成了一脸谄媚,而白给却压根儿没有多看她一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掀开文案最后一页,将定罪令撕下,亲手盖上官印,以树胶糊上一层,贴在了市台上。
回头,挥手扔出亡命签,掷地有声道:
“唐宝!”
“属下在!”
“拖过去,斩!”
“是!”
唐宝应声,明明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可胸口却骤然汹涌澎湃了起来!
这不就是在伸张正义?
这不就是完成了他当年习武的初衷?
这不就是在惩恶扬善?
爽。
拖着挣扎的夏侯涛,五花大绑上了斩首台,将其脖子摁到了铡刀的下方,死亡的恐惧终于将夏侯涛彻底吞并。
他浑身哆嗦着,杀了那么多人,体会到了剥夺他人生命的那种病态狂欢,今日成为刀下俎的时候,竟然才明白这样的感觉!
“我错了!”
“白大人!”
“饶我一……噗!”
铡刀落下,人头滚落。
腥臭的鲜血染红了附近的地面,那颗人头眼中神采消失,怔怔望着天穹,嘴巴长大,仿佛还想再述说些什么。
看见了自己儿子就这样躺在了血泊之中,夏侯匡野紧紧攥着拳头,双目通红,他身旁的妻子刘氏也已经昏厥了过去。
白给扫视了一眼来观战的王族,淡淡道:
“今日各位都到了,当着大家的面,本官说清楚。”
“王族,贵族,文武百官……任何人犯罪,都一律按照庶民犯罪处理。”
“前面司寇怎么做的,本官不知道。”
“但在本官这里……没有特权,只有大夏的律法!”
他说完,远处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叫好声,先前某些有心人刻意针对白给的家伙,此时此刻隐匿在了人潮里面,脸色阴冷难堪,纵然他们某些人收了人家的恩惠,可却也没有法子在这个时候引导出什么对白给的不良言论,否则立刻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夏侯涛死后,白给又审理了龙泉君一案,宁王那头观仙楼的人为了给白给使绊子,并不承认龙泉君杀死了伍贵。
于是龙泉君最终便暂且以无罪之身释放,而其本身的案件,暂时搁置在了桓公楼,予以留时查看。
至此,今日的二会审案件便算是审理完成,白给也如愿以偿通过这样的方式再一次更深地获得了民心。
对于王族们而言,百姓想的什么,江湖中人想的什么,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