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练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还是谦之脑子好用,老夫怎就没想到!关中大多数高塬掘去土层后,便有片片石块,天地生成,不取才是傻子哩。”
莫大也转过弯来,大喜过望,看着赵开的眼神又热切了一些。
赵开干脆建议道:“不妨就沿着浐水河掘土,一是采集石材,二是引水进来做个小湖,正好为天下图基地做个活水,如何?”
强练拍拍赵开肩膀,叹道:“一举多得,何乐不为?谦之这心肺,真不知是如何长的。”
或许是力气大了些,赵开疼的咧咧嘴,笑道:“先生莫要笑我!身家性命所在,小子总是记挂着的。”
强练道:“看来谦之确实熟读了《齐民要术》,颇通晓农耕之事,日后有争议之时,少不得要叫上你,一块出些主意。”
莫大等人也是点头,不再把赵开当成门外汉了。
赵开笑了笑,也不解释,道:“先生尽管吩咐,不是有句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么?群策群力总是好的。”
莫大眼睛一亮,讶道:“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公子这个话,却是大大长了我们匠人的脸面哩!只是不曾听过。”
赵开尴尬地搓搓手,想起这谚语得在几百年后才出现,打个哈哈,道:“我也忘了何处听来的了,只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强练笑道:“如有那么一日,匠人竟能与武侯相提并论,哪怕臭一些,我等也心满意足了。”
莫大等人哈哈大笑,悠然神往。
其实,莫大这些良造,地位虽不高,但也颇受尊重。他们心疼的,是那些没了土地,纯靠手艺做活的低等匠人。
墨家的大匠造,心里面想的,可不是自己,往往代表的是手工业者这一个阶层。
半个时辰已过,谢嫣然第一次当女先生,颇有成效。
现正发挥着先生的威望,指挥年龄大些的少年,帮忙大人们搭着大棚。
打谷场已确认改为临时私塾和临时饭堂,从此以后,便成了一个大家庭,再不各自吃自己的,自然不能每日露天暴晒或风吹雨淋。
当然只是暂时,新田庄要做一整排的小院,能住下数百人的规模,真正形成了班底。
赵无极等人军伍出身,安营扎寨都是做惯了的。给打谷场搭个大棚,自然不在话下。
赵开出来时,四围和中场几处,都已打好了木桩。
赵剑正指挥大伙棚顶搭着雨布,这是一种用桐油浸泡过的粗布,涂了一层黑树漆,丑是丑了些,又能防嗮且可防雨,正合实用。
军伍用的军帐,却是各种颜色都有。赵剑或许为了避嫌,只用了黑色。
赵开喊了一声,苦笑道:“赵叔,全黑也不吉利,还须加些装饰为好。”
谢嫣然却已听着,兴冲冲地跑过来,神情中依然有些傲然的模样,娇声道:“公子安心哩,嫣然早和乙弗婆做好了一些彩绸,会悬挂于黑布之下,那就好看了。”
妇人眷属倒不全是汉人,乙弗婆是赵无极家的娘子,就是鲜卑族人,如今是厨娘的管事。当年赵氏一族得了太祖的赐姓,便是乙弗,夺爵后就自然收回了。
不然赵开就该叫乙弗开了。
赵开啧啧有声,道:“女先生想得周到,小生佩服。”
谢嫣然脸一红,羞道:“公子总爱笑我,嫣然知道哩,以后不得意忘形了。”
赵开想伸手去摸她脑袋,刚动了动,看看一帮娃娃的眼光时不时地飘过来,便停了手,笑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嫣然以千字文启蒙,很是了得,公子要记你一功哩。不过须得为人师表,越是虚怀若谷,越得学生敬重,不可不知。”
谢嫣然开心地抬起头来,笑道:“嫣然记下了。”
赵开道:“嫣然也是辛苦了。先开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赵剑笑呵呵地发一声喊:“开饭。”
乙弗婆领着十几个妇人,抬出了一桶桶的米粥,一锅锅的糜子面馍馍和胡饼,热气腾腾。
此时的北人,把一切面食做的包子、馒头、卷饼等等,都叫做胡饼,也不知是懒得取名,还是受了鲜卑皇族的影响。
胡汉文化已无界限,逐渐融合,难分彼此了。
赵开拉住赵剑,道:“剑伯,吃过饭后,马上进城去,帮我送封信到公主府去。哦,对了,去找一下先生,他要你帮我购支百年人参。”
赵剑随手捏两个馍馍,边往嘴里塞,边笑道:“是要给少主补身子么,那感情好,我便去找先生问清楚年份要求。公子放心,庄上有马,很快哩!”
赵开点点头,道:“剑伯快去快回。新请的帮工,何时能到?”
赵剑沉吟一下,道:“他们大都步行,现在该已出长安城了,二十里地,再有一个时辰,便该到了罢。”
赵开笑道:“那便好,庄园建造可以遍地开花了。”
这时,谢嫣然走过来,讷讷地道:“公子,无极叔他们都把自家的粮食归并到院里一处了,我要按斤两付钱,叔伯们死活不要哩。”
赵开默然一阵,叹道:“叔伯们的心意,也不好拂逆,否则就不近人情了。这样罢,你做好各家缴纳粮食的数目,日后总有法子奖赏回去。”
赵无极就在门外,喜道:“如此甚好,多谢少主。这下属下不用怕娃他娘扯我耳朵哩。”
赵开哈哈大笑,道:“无极叔竟是耙耳朵么?有趣,有趣!”
谢嫣然才敢脸红红地过来,轻声道:“无极叔这是疼他家娘子哩,不知多让嫣然羡慕。”
赵开讶声道:“嫣然温柔贤淑,怎能动不动扯人耳朵?这可大大不合女先生的身份哩。”
谢嫣然哭笑不得,也不知公子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榆木脑袋?
赵开自然知道谢嫣然的意思,婚期已经挑好了,就在两日后。只是两人情况特殊,不会有大的操办,也没有遵循什么回避之类的礼节。
有强练在,儒家的那套礼仪,是提都不能提的。婚丧从简,正是墨家宗旨之一,抨击儒家繁文缛节的重要利器之。
赵开有着现代思想,自然不愿折腾,只要嫣然觉得不委屈便行。
他的心思,早就在更远的谋划,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放开手脚反击的时机。
放眼看去,在二百亩的麦田之后,成片树木已然砍到,倒卧在地,有些狼藉,新田庄的营造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