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璒的回信既写的慷慨激昂,又情真意切,玉屏看完信后,舍不得烧掉,只得悄悄藏在架上的一本书内,趁白日里无人时,拿出来看了好几遍。
时已至夏,玉屏枯坐窗前,回头看见小谨将一碗燕窝送来,她只吃了两口就让给了小谨,自己却走到桌边,提笔写起字来,只是此时的玉屏,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她只是匆匆的写了几个字,便将笔放下,从窗口往外看去,远处的画廊边上,隐隐约约的有十几个娇小的女孩儿正鱼贯而过。
李五娘早已经又买了几十个女孩儿,将其中年纪大的分了三组,每组五人,通常在早间派人教习歌舞词赋,其余的时间当做佣人来使。玉屏虽是匆匆一弊,却就触景生情,她回头看了一眼小谨,只见这丫头正凝视着自己,桌上的那碗燕窝,小谨根本未动。
“小姐,你也别太愁了,该吃的还是要吃一些。”小谨近身说道,她的眼眸宛如清澈的溪水,玉屏心中一悲,她伸手就去拉过小谨的手,将小谨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这丫头此时虽然是个丫环,可是以前也何尝不是自己家里的小姐呢,玉屏道:“妹妹,你不是以前说你家里还有个哥哥吗?你找过他没有?”
小谨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的等了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那双眼内,却分明是含着几滴未流出的眼泪。
玉屏的心中顷刻间难过之极,但也是在这一刹那,她却突然神情飞转、莞尔一笑:“我现在有点腻它了,你啊、快把这碗燕窝吃了,以后啊,我陪你去找你的哥哥!”
玉屏转身就把小谨拉到桌边,将那只精致的瓷碗推到了小谨的面前,小谨道:“小姐,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
玉屏见小谨的脸上滑落了几颗晶莹的泪滴,她急忙转身,假装不见往书架而去,她不想再像几年前那样,二人躲在一处,一起抱头痛哭……
眼见法会就要举办,玉屏心内早已是焦急,陈璒在信里虽是诚心实意,誓言旦旦,但这一封信也只是能解片刻的相思,至于具体如何脱身,陈璒在信里却丝毫未提。自从那次庙会后,李五娘也对玉屏越发看管的紧了,如今她已经不再让玉屏再去会见任何客人。
也许他是担心写在纸上走漏消息吧!玉屏捧着一本厚书却并未看进去,只是枯坐在哪里发呆,小谨上前轻声问到:“小姐何不现在给陈公子写封回信?”
玉屏侧身回首,左手托腮,盯着小谨摇了摇头,小谨急问:“是何原因?难道你怕……”
玉屏依旧盯着小谨,片刻后说道:“我怕陈公子下回把自己的心寄来。”
小谨忍不住笑了,只是为了怕太大声而使劲憋住,陈璒那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小谨都是看过的,用情至真至深时,聪明人也也不免犯傻犯痴,小谨道:“我在想小姐这幅不思茶饭的模样,不知陈公子见到了又会有多伤心呢!”
玉屏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小谨抿嘴一笑,转身又去屋内安放宝琴的几前,小谨也跟了过来:“哪他怎么还不动作,眼见就要办法事了。”
玉屏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一边轻轻拨弄琴弦,过了片刻才淡淡说道:“再等两日,我写信给他……”
“小姐,你说这位陈公子……”小谨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觉不适,她住口盯着玉屏,而玉屏则只当没听见一般,手中琴弦的声音突然由淡转浓,玉屏的眉头也疑重起来。
一曲未毕,玉屏蓦然停手,房间内一时间悄无声息,片刻后小谨有点怯怯的问:“怎么就不弹了?”
玉屏拉过小谨坐在一起,说道:“小谨,我问你,你真的是愿意和我去到任何地方吗?”
“我愿意,你既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姐姐,我要和你一起。”
“那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嵇大人府上?”
此言一出,吓了小谨一跳,玉屏不等小谨说话就接着说道:“小谨,你知道现在陈公子有多难吗?如今嵇大人权倾朝野,想要在他手中抢人,怕是没人能做到……如果我再不收手,怕是要害了陈公子。”
小谨本是极其聪明的人,玉屏的话可谓不无道理,而且是大大方方的点明了事实,这也是她想回避又存在幻想的地方,只是她觉得这太突然了,她竟然没有发觉玉屏有这种想法,而且,这本该早早就要考虑的事情,原来回避是无用的、终究有一天要去面对。小谨坚信的是,陈公子是真的对玉屏情深义重,玉屏这所说的收手二字,是何用意呢?小谨问:“什么是收手?那依小姐的意思,接下来如何处置?”
玉屏道:“我已经想好了,两日后我会给他写信,和他从此一刀两断,再不联系!”
玉屏说此话的时候,一字一句,神情凝重,小谨闻言,眼泪顷刻间就从双颊上滚了下来,玉屏见了,也是控制不住,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只待过了许久,玉屏先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再拉着小谨的手道:“好妹妹,你莫难过,我今日想到刚才,已经想通了,这样对所有的人都好,还好现在我和陈公子交集不算太深,日后如有机会,我也会向他解释。”
小谨哭着说:“陈公子会理解你吗?”
玉屏本已经擦干的眼睛,此刻又有些湿润了:“这道理他终究会想得通的。”
小谨又说:“如此这样,对你们两个都是太残忍了……”
玉屏道:“如果因我连累了他,那才叫残忍……”
小谨道:“我这些日子看到陈公子不像是胆小怕事之辈,小姐何不和他事先说个清楚,再决断也不迟!”
玉屏摇摇头:“他此刻正是情深之时,我如果如实相告,只怕他会逆势而为,为害更深,甚至会连累家门,如果后果是这样,我只怕是会内疚终生。”
小谨道:“陈公子家在南阳,也是地方豪强,说不定陈公子还有很多方法呢,小姐为何不试一试呢”
玉屏道:“好妹妹,此事我已经决断了,你想想,如果你是陈家族长,你能允许拿家族的命运和一个女子对赌吗?”
小谨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又留着泪又慢慢的说道:“只是我一想到小姐去到了嵇大人府上,从此以后当一名他嵇家的倡姬,由他嵇家人驱使,专门供人嬉笑取乐,我就为小姐不平。”
玉屏喃喃道:“有何不可呢,生为乱世之人,只得苟且,我当下就打算咬牙活到死的那一刻,我就想看一看这世界上我还有多少苦没受过,多少罪没遭过。”说罢,玉屏突然仰头苦笑几声,吓得小谨连忙拉住玉屏,以为她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