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傕回到邺城后,对隐士刘平口中的黄旭、葛公等人日夜所思,多方打听,这来来回回打探一番后,慕容傕才知道世间还有许多的高人未听过、未见到,特别是当他从夏柘哪里核实了朱阳葛公的消息后,不免十分惆怅。
夏柘说,相传此人早已离世,不过这半年以来,坊间的传言颇多,听起来虚虚实实、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日早间,慕容傕刚刚起来,慕容炜就在门外求见,二人见面后,慕容炜急忙道:“我已经着人打听到了,哪传说中的葛公确实是住在朱阳,不过当世之人能知道其身份者不多,今春之际那葛公突然失踪,据当地人说可能是南奔往荆州而去后,但从此再无消息。”
慕容傕听完倍感失望,慕容炜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打探到一个秘密的消息,相传朱阳太守陈放之子陈璒曾拜葛公为师,陈家与葛公交往颇多,这葛公去向,陈家人应该有所知,朱阳太守陈放之子陈乔、陈璒,目前都在邺城,请太子令人去召陈家二子过来,可一探究竟。”
慕容傕听完后起身,过了片刻后他才说道:“耳目众多,我们今日就当去邺城内游玩,亲自走一趟!”
话说清晨时分,邺城内下起了一阵小雨,往日常常能睡到天光大亮的陈璒,在今日破例的很早就醒了,窗外天色阴沉沉,他听着清晰的雨滴敲打声,披衣而起。
一两个月前,他每每想到郑天乘时,往往是夜不能寐,那夜冲天的火焰令他时时难忘,以至于陈璒多次在梦里又回到了那时,他也因此常常被惊醒。
直到最近以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梦逐渐少了,可是就在这日早间,他仿佛又在梦里看见了郑天乘,他永远是背对着他,举手投足一如过往,他却总在大声呼唤、想靠近他,想问问他现在在何方?也往往是这个时候,他通常就会含泪醒来……
屋内阴沉昏暗,陈璒的思绪从梦中又回到了现实,他又想到了那个令人动心的女子。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站起身,往屋外走去。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后,一股潮气扑来,只见房檐上流下来的水珠连成了一串一串,陈璒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块。
“二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不知何时,那贴身小厮立在了陈璒背后,陈璒回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一脸虔诚的少年,说道:“你去拿伞来,我要出去走走。”
小雨淅沥,天如黛色,满街上行人稀少,但凡路过的几个,都是身披着蓑衣的农人,陈璒在前走,那小厮紧紧的在五六步远的后面跟着,二人直至走过了金波桥,来到修梵寺。
陈璒也不拜佛,径直走到寺后宝塔之下,他饶塔一周,却发现那两个守塔的和尚已经不在,塔门口居然空空荡荡,无人把守。
“二公子,你可是要登上塔去散散心?”陈璒听见小厮的这话,心里竟然有些不悦,就连声将小厮打发到了寺庙门口,而他自己,却并没有上到塔上去。
云过雨散,天空清亮起来,远处隐隐飘来一阵阵和尚的念诵之声,陈璒不由得心生一阵悲悯,前几日子他知道了当朝的嵇大人非常想要迎玉屏入府,那嵇大人位列三公,如今权倾朝野,他要为玉屏赎身一事,难度实在太大了。
这几日他两番派人去了东华楼都不顺利,直至昨日任义回复,已经托人去疏通了老鸨和嵇大人的关系,中间人以一千八百五十两黄金的价格替玉屏赎身,而且中间人自己还要一百五十两的酬劳,陈璒哪里有这笔巨款,他离家之时拿的全部财货家当,到现在不过两三百两黄金。
小径上的草丛,沾满了水珠,陈璒的双脚双腿早已经湿透,他绕着这禅院一周,暗暗下了决心,即使阻力再大,也必须一试,昨晚给玉屏的回信,他提笔难下,此时他顿觉该写些什么了。
远处一个身影走进,原来是个孔武有力的粗胖和尚,陈璒拱手相问,那和尚说,以前守塔的两个,一个叫觉空,一个叫觉声,游方去了。
陈璒拱手致谢而去,他本想去拜访一下主持慧因,但此时和尚们早课未毕,陈璒就在庙里闲逛起来,直至到了上午,陈璒在院中一个禅房中打坐时,见那个小厮一副气喘吁吁的窘迫样子冲了过来,大声说家中有急事要回,那小厮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仆人。
陈璒问是何事,小厮与仆人只说是大哥陈乔有要事相见,陈璒见状,也只得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回家一进大门,早有一个等候的下人将他往屋内带,直至进入后院一间雅室内,陈璒见大哥陈乔面前还有三人,但均不认识,兄弟二人见面,陈乔立刻拉着陈璒道:“快快参拜太子殿下!”
陈璒心里暗暗大吃一惊,他不知道是何事,但还是举止大方的上前给太子行礼。
原来这日早间,慕容傕手下的一个心腹,恰好做过陈乔的上级,慕容傕于是在心腹的指引下,只带了几名随从,乔装来到陈家,陈乔当时也是惊诧不已,但他和陈璒一样,也是举止从容的接待了太子一行,这陈家兄弟的稳重得体慕容傕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喜欢。
因为太子点名要见陈璒,所以陈乔见兄弟来了,便起身告退。此时房内止留下太子、北海郡王和陈璒三人,陈璒此时见了,心里颇为紧张。
他当然知道,如今在这邺城里,大大小小的集中了半个天下的官宦子侄,能单独见太子的,那几乎就是凤毛麟角,那些处心积虑、或是有所想法的质子们,为求上位那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但陈璒对此兴趣不大,他来邺城许久,也只是结交了一些普通人家的朋友,与广平嵇家,范阳卢家,清河崔家,河内林家等这些名门望族相比,南阳陈氏太过普通。
所以就别说太子了,就是当朝炙手可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人物,陈璒既不熟悉更不认识,所以今日这太子的突然驾临出现,自己送上门来,能不令陈璒吃惊?但惊讶过后,陈璒也在心中慢慢琢磨太子此来到底是为何事?
难道是为了玉屏?想到这里,陈璒背上出了一片冷汗,但他仔细一想,此事绝无可能,其他的原因?陈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不用站着,坐下来说话吧。”陈璒只是明白这是太子在说话,他没能去看太子的表情,他只是觉得太子面含微笑,声音平和,那声音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道,陈璒突然觉得自己往日里的那些俏皮不羁和自信,此刻在太子的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他鞠身拱手,道声多谢殿下后在旁边坐下。
慕容傕接着说道:“今日我突然造访,不为别事,只想谈论一下南阳风情,了解一下荆襄的局势。”
太子的语气温文尔雅,令陈璒一下子想到了君子之风,他略略抬了抬头,随即又低头不敢正视。
这也是陈璒近距离的第一次看到太子,如今民间对于太子的种种传说很多,陈璒虽早有耳闻,但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的这一见,陈璒在心里还是忍不住大大吃了一惊。
眼前的太子,年龄与他相仿,生的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是有一股霸气溢出。
陈璒顿时感觉自己更有些气短了,不光是有些相形见绌之意,而是这短短的两三个月里,他似乎又领会到了许多世间人情,领会到了天外有天的感觉。陈璒回答道:“既是殿下相问,陈璒定当知无不言!”
慕容傕微微含笑点头,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身白衣,目光深邃,虽是略略紧张,但是全身上下透露着聪明机警,慕容傕问到:“你来邺城有多久了?”
陈璒回答:“刚刚三个来月。”
慕容傕道:“方才我知道了令兄为禁军都护,你的志向何在?”
陈璒道:“我初到邺城,才觉得天下有学有识之人尽在此处,如今我学识浅薄,不足以报效朝廷,只想安心苦读,待日后为国效力。”
慕容傕笑道:“太过谦虚了,我听说南阳名儒众多,学风浓重,你可曾师从何位名士?”
陈璒道:“我自小愚笨,到如今亦是才疏学浅,虽然是读书尚早,但我自小未拜名师,学业都是向家中叔父求教的,实在粗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