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
这个名字就像是惊雷一般在宰予的耳边炸响。
这不是赵简子吗?
当今晋国上军将,未来的晋国元帅,联合四卿驱逐范氏、中行氏之人,为三家分晋奠定实际基础的开创者,执政晋国长达十七年的一代枭雄。
如果他是赵鞅,那
宰予扭头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孩子。
这个小孩儿该不会是赵襄子吧?
宰予的面部表情忽然变得微妙无比,甚至还有些尴尬。
如果是遇上了晋国的其他卿大夫宰予还不至于此。
但问题是,赵鞅可是被夫子极力批评过的人。
赵鞅很快捕捉到了宰予的微表情。
“您这是怎么了?”
有些话,宰予也不好明说,他只能回道:“孟子可能没对您提到过,我的老师,是鲁国的孔子。”
此话一出口,赵鞅立刻明白了宰予的意思。
晋国六卿虽然表面和睦,但实际上却同鲁国的三桓一样,各有各的算盘和阵营。
韩赵魏三家时常抱团取暖范氏与中行氏世代交好,智氏则在两个阵营间左右横跳。
十年前,范鞅为了对抗刚刚接任晋国元帅之位的魏舒,与中行寅密谋铸造刑鼎,打算将当年范宣子执政时期制定的刑书刻在鼎上。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
第一,可以杀一杀魏舒这个新任元帅的威风,告诉魏氏不要以为当了元帅就不把范氏、中行氏放在眼里。
第二,晋国自唐叔虞开国以来,一直恪守周礼,以周礼为治国方略。但周礼维护的是晋国公室的利益,而非六卿的利益。
现在晋国公室衰微,六卿势力逐渐做大,如果还在周礼的框架下活动,难免会束手束脚。
而范宣子执政时期所制定的法度,就是对于周礼的一次挑战。
晋国的新法赋予了六卿极大地权力,将他们彻底从周礼的君臣体系中解放出来俨然成了六个国中之国。
但范鞅和中行寅虽然想要铸造刑鼎,但却又觉得挑战周礼这口黑锅实在太大,于是他们就想了个办法,找赵鞅来当这个背锅仔。
范鞅与中行寅密谋之后,召赵鞅前来与他们一起到汝水之滨修筑新城。
赵鞅到地方之后,范鞅先是派他收缴当地的民间铁器,声称要上缴国家。
铁器收集完毕后,中行寅又声称元帅魏舒下令,要把这些铁器熔铸成鼎。
等到赵鞅意识到不对时,刑鼎已经铸成。
果不其然,正如范鞅预料的那样,刑鼎铸成之后,各国士大夫的批判之声如浪涛般传来。
但范鞅和中行寅作为幕后策划者,虽然也被批判了,但唾骂声主要来自于晋国国内了解内情的人。
晋国大夫蔡史墨当着众人的面公开谴责三家。
他大骂范氏、中行氏干出这种欺君犯上的事情,迟早会走向灭亡。但赵鞅虽然牵涉其中,但他不知道其中内情,如果修养德行还是可以避免祸患的。
而天下各国的士大夫们,可不知道晋国国内的这些蝇营狗苟。
他们自然对准作为刑鼎铸造者的赵鞅一顿疯狂输出。
其中骂的最凶的当属夫子了。
夫子直言晋国恐怕距离灭亡并不远了。
他们废弃唐叔虞定下的法度使得君臣之间失去了位次尊卑贵贱没有次序。
贵贱无序,臣子就不尊敬君。臣子不尊敬国君,难道还能指望百姓尊敬贵人吗?
面对这些指责声,赵鞅可谓是百口莫辩,虽然铸刑鼎这事儿他不是故意的,但的确是他执行的。
而且铸刑鼎这事儿,从根本利益上来说,六卿其实都能得到好处。
所以,事后元帅魏舒把其余五卿召来,开了个简短的小会。
会议最终决定,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范氏、中行氏随便打两板子意思一下。
至于赵氏,那就苦一苦赵鞅,这口黑锅你来背。
这口锅赵鞅背了这么多年,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
所以当他得知宰予是孔子的学生后,不仅没有尴尬,反而有种莫名憋屈的感觉。
他看了看周边围观的百姓,对着宰予欲言又止。
最终,叹了口气道:“孔仲尼的声名我早有耳闻,我听说他博古通今,是天下少有的饱学之士。所以之前我也一直想要向他讨教古时学问。
只是碍于中间有小人作祟,以致于让他对我产生了种种误解。
您若是不忙的话,待我办完公事,今晚可来下宫与我一叙。
我愿意向您讲述其中的是非曲直,也愿意聆听您的批评与教诲。”
赵鞅向来礼贤下士,哪怕对于宰予这样的年轻人,都算是给足了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