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吟的眼睛一寸一寸从刀上挪开,缓缓地,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
只见霍去病轻舒一口气,微微对自己点了下头。
韩子吟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
甲已经把人弄癔症了,刀比甲还可怕,还不把人吓死?
能把一身儿当cos服穿上街,是嫌博物馆和考古界不够乱是吧?
院子里的人和看直播的人,全都在眼巴巴地看着韩子吟,等他的下一句话。
那一刻世界很静。
春寒的风不吹了,假山淌下的水不响了,观赏池的鱼不扑腾了,摄像小哥嘴里的白沫也不溢了。
仿佛一切声音都在给判词让路。
韩子吟深吸了一口气。
刀是真的。
但这把刀必须是假的。
不单是害怕别人觊觎这件宝贝,也得考虑到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出现在小小采汉博物馆里,激起的波澜,绝不是他一个没资历、没势力、说话没人信的三无青年所能承受的。
况且他还得卖地呢,当然大家不用记住这一条。
总之,为了安全和稳定,出于一个颇具“生存头脑”的成年人,应有的周全心思,他得说这是假的。
可韩子吟还有是点文化行业从业者的包袱在。
这样把它们的光芒掩埋起来真的好吗?
上天让这个“霍去病”,带着这些宝贝来这么一出,是不是就为了让它们经自己之手,公之于众呢?
“这口‘元狩二年帝赐冠军侯金字环首铁刀’,”韩子吟开口,声音慢慢拔高,“是假……”
这个“J”的音刚出来,韩子吟就感觉到锐利的眼神“嗖嗖”射向了自己。
他拉长音调看向眼神源头,摄像小哥和主持人正瞪大了眼睛,瞳孔跟手电似的往外放光。
看那意思只要自己话一说完,他们就要庆祝稀世珍宝的诞生了。
哦,把这茬忘了,我特么说话没人信啊。
这特么今天都什么事啊,世道变得这么快吗?现在都流行把人话反着听吗?
亏我刚才还在那思想斗争了一阵,简直自作多情。
韩子吟心里横生怨气,他立刻决定选择能马上了结这团破事的说法。
我的心中只有卖地。
“……是假货你们信吗?”
他面对摄像头,双手捧刀,跟祭天似的举出画面外,像诗朗颂一般高声宣布道:“它是真的!我宣布,从这一刻开始,越王剑跌下神坛!”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院内霎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主持人说:“道具做的很酷啊,韩馆长你真幽默。”
“谢谢,你幽默。”你们全家都幽默。
又扯皮了几句,韩子吟言辞委婉地让这俩不速之客赶紧收拾收拾滚蛋。
临别时,摄像小哥嘴里噙着白沫,跟刷牙似的说:“韩馆长,直播看的人其实不多,你等晚上七八点钟,我们后期把直播录像剪成节目发在网上,那个观众才多,你一定来看哈。”
韩子吟不动声色地要了他们的官方账号网址,回头就买水军给你举报了。
送走媒体二人组,他站到了这位半路杀出程咬金,哦不,“霍去病”的面前。
这小子眉锋如剑、鼻锋如刀,眼睛炯炯有神,盯准一处就再也没有任何波动,手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的铁环,显得杀气十足。
但是这股杀气却遮掩不住贵公子相,身高不矮却习惯开朗地昂头看人,视线坚定神色却很热切,抛开凌人的眉眼,其余的面容稚气未脱,甚至有点婴儿肥。
大概当年那群招猫斗狗的西都浪荡子,初踏进汉匈两国的杀伐场,没被完全洗脱筋骨之前,都是这样一种感觉,看着就像家里条件不错的大学生才刚工作一阵儿,还没被社会毒打。
别说,按韩子吟读书时的理解,如果霍去病本人在这,还真就这个样子。
“子吟兄,你们这地界的坊倌儿甚是招闲,竟连家中门客是否强干都要管?”霍去病呲牙一笑,立刻消弭了所有肃杀感。
坊倌、门客?
韩子吟反应了一阵才调过弯来,确实,那俩家伙走街串巷做采访,不就像管家事的坊倌吗?
霍去病没出声的时候他们看自己是恨铁不成钢啊,霍去病一来,还声称是自己的人,他们立刻毕恭毕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