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初到施府,这府中情形只知道个大概,丫鬟婆子都是施雪柳手下的人,便是她现在当场发火,恐也无济于事。
后宅倾轧,左不过那些手段,如今她只能按兵不动,端看施雪柳能使出些什么花样了。
当下能做的,也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
晚饭之前,衡立轩还是忙完公务赶了回来,祁涟姐弟到府第一天,一家人少不得要在一起吃顿饭。
开宴之后不久,施雪柳笑语盈盈地分别为祁涟姐弟三人添了菜,然后一脸温和可亲的向他们询问,“今日已去看过你们住的屋子了吧,可还满意。”
语嫣蠢蠢欲动,就想将今日在住处与姐姐受的气立马讲给爹爹听,好让爹爹知道,这个继母私底下是如何对待她们的,想来爹爹一定会给她们出头。
可刚想开口说话,右边的衣袖就被姐姐拽了一下,这话就被咽了下去。
一会儿,就见一旁的大姐放下了手中的竹筷,恭敬地对那‘面甜心哭’的继母道,“女儿们甚是喜欢。想必母亲为了我们姐弟张罗住处也是辛苦,语璇多谢母亲费心了。”
语嫣眼见着大姐不肯,再没了告状的机会,脑袋垂下的时候嘴角翘得老高,十分地不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姐不将今日在府里丫鬟那里受的气同爹爹讲呢?
大姐睡了潮湿的屋子长红疹的样子她也是见过的,如今她们既已寻到了爹爹,为什么还要这样委屈自己呢?
语嫣实在是不明白。
姐妹二人之间的一些小动作幸而未被旁人发现,席间气氛依旧融洽。
又见施雪柳笑答,“这有什么费心的,如今我既为你们的母亲,自然是要将你们照顾好的。以后你们便如同蓉儿一样,在我面前千万不要拘束才好,吃穿住用上有什么不便的,也要及时同我讲才是。”施雪柳假意客气道。
几个乡下来的孩子,又怎会对这堆金砌玉的大宅子不满呢,想必一定是被这府中的气派晃花了眼吧!
只一想到这几个孩子没见识的样子,施雪柳便想抿嘴直乐。
祁涟自然应诺。
如此一番母慈子孝的场面,自然让衡立轩十分合意。
他平日里忙于公务,也没有许多时间照管祁涟姐妹的生活,如今施雪柳表现地如此大度,不需要他太过操心,他心里自然是满意的。
加之如今的世家风气便是男主外,女主内。
这些士大夫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打理好内宅,教养好子女本就是女人们的分内之事,男人只管在外操心些家国大事就好。
继而衡立轩又问了姐弟三人可曾读书。
祁涟便说母亲在世之时时常教导她读书,直到后来小弟出生后身子不好方才歇了,可她自己平日里也会练些字。
在来雍城的途中,她有时也会教弟妹认些字。
衡立轩便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晨他去串儿胡同接姐弟三人之时,便看见那时桌子上有《论语》和字帖,知晓了姐弟三人平时都是酷爱读书之人,心中便更为称心。
映之的出现,解决了一直以来悬在衡立轩心中的、衡家后继无人的困扰。
于饭桌之上他对映之便格外地上心,详细询问了他如今读书的进度。
知晓他已快将《论语》背完,又初涉了《尚书》与《诗》则更是愉悦,便想着要为他寻一个好的老师,悉心教导,以期日后能光耀他衡家的门楣。
又说起祁涟与语嫣姐妹,如今国公府的众女郎多在惊鸿学馆读书,便让施雪柳安排,过几日也将祁涟与语嫣送去。
众人吃罢饭,又说了一会儿话。
就有仆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位丫鬟手中一个托盘上放了六盏清水,一一放在了几人手边。
高门世家处处都讲究规矩,就连在这用餐之上,也有许多礼仪可讲,譬如这一杯清水,若是那等没有见识的百姓,便会以为这是用食以后润口之用。
可实际上,这水乃是用薄荷柠檬等香口之物炮制,是为了饮食之后漱口,去除口中异味所用,在口中涮过之后便要将其吐出。
将此物端上来,不得不说施雪柳实在不怀好意。
她也不为姐弟三人解释其用法,便是想让姐弟三人在衡立轩面前出丑,让他看看那乡下女人为他生的孩子是多么的粗鄙不堪。
可她万万没想到,预料之中的事没有发生。
他们皆是规规矩矩地端了水杯将水饮入口中,不一会儿又将那污水吐了出来,一番规矩做的十分得宜。
施雪柳再如何想,也不会想到祁涟的芯子里竟藏了个前朝的涟漪公主。
原本的衡语璇或许真不知道这东西做何用处,会在众人面前出丑,可她一公主,若是真将这些规矩礼仪做到极致,就是施雪柳拍马也赶不上的。
况且这用香茶漱口的规矩,也是自大夏朝才开始的,祁涟又如何不知呢!
若不是贺正一朝登了帝位,施国公跟着鸡犬升天,或许今日的施雪柳就是个在边城生活的普通小吏之女呢!
祁涟一番举止得宜地漱了口,又用帕子仔细地将唇边的水渍擦去,方才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施雪柳,“让母亲见笑了,来雍城的路上唯恐见了父亲失礼,女儿便央着左公子让人教了些规矩。如今看来当初或许多此一举的事,今日觉来倒是做得对了。”
施雪柳唇边的微笑有片刻的僵硬,“璇儿真是慧质兰心,做事竟想得如此周全。”
衡立轩更是朗声一笑,看向祁涟的目光带着赞赏,“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如此冰雪聪明。我原还想着要让你母亲找个教养嬷嬷让你们学学这城里人家的规矩,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南烛公子身边的人,想来也是不差的。”
此言一出,施雪柳方才恢复的神情又是片刻的凝滞。
这可不行,她原还想着要借教养规矩这事拿捏这两个丫头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她们躲了过去。
施雪柳立时便想出声反对衡立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