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一轮残月挂在枝头。一阵风起,催动阵阵白雾缓缓西行,不一会儿就遮掩了月色,林子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袁恪刚饮下一壶浊酒,现在从舌头到脏腑都火辣辣的,他感到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打开了,从里面不停地渗出微微的汗。
喝酒是交州当地祛除瘴气的法子,据说饮酒之后,体内热气上升,能解百毒。袁恪是头一次主动往瘴气里闯,生怕喝得不够毒死在里面,因而此时觉得脑袋里醉昏昏的。
“公子!”王琳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拿着刀,不解地问道,“这大半夜的,咱们出城干什么?”
“找城中百姓的下落。”袁恪一边把面罩系在脸上,一边答道,“照孙冏他们的说法,百姓在三个月前还都是住在城里的,那么也就是说,在这两三个月里,因为咱们不知道的原因,他们自愿地,或者被迫出城去了。拖家带口的,他们能去哪儿?一定走不远。”
“会不会都已经死了?”王琳问道。
袁恪叹道:“我觉得不会。只要是个人,总归有自己的求生之道的,咱们去碰碰运气吧!”
他们一行人擎着火把,一边不停砍去挡路的荆棘,一边闷着头往林子里闯。一路上,袁恪看到了兔子、鹿和山猫,甚至还有狼,只不过都是尸体,由此可见瘴气毒性之深。
好在夜里刮的是东风,而他们正在往西面的林子里走,所以瘴气总归没那么严重。袁恪又走了一阵子,突然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叫喊:
“救命啊!快来人呐!”
“在那边!”袁恪一指右手边的树林,“咱们快去看看!”
袁恪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可当他从灌木丛里钻出身子,后脊背都凉了。
他看到在一棵树下,有一位年轻的蒙面女子正在瑟瑟发抖,而在她周围,四五匹狼正朝着她狂吠不止!这些狼比一般的品种大了不少,但是毛比平常见的短些,眼睛绿幽幽的,看着竟不像阳间的生物。
“不好,狼要吃人了!”袁恪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刀,挥着火把迎了上去!
他的武力值虽然无法跟现实世界中的自己相比,但好歹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对闯王刀法的招式也烂熟于心,因此并不畏惧。只见他就地翻了个滚,将火把在狼群眼前一燎,撩起一刀便砍翻了打头的那只。
这时,王琳也带着人赶了过来,没多少功夫,剩下的三头狼便都毙命在他们的刀下了。
“你没事吧?”袁恪来到树下,一把拉起已经吓到腿软的蒙面女子,关心地问道。
蒙面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大口地喘粗气,看来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借着火光,袁恪看清了她的模样,只见她额上涂着白漆花纹,戴着一块白纱面巾,遮住了大半边脸,身穿黑色中袖短袍,肩披白底蓝缘短帔风,臂上和腿上都套着皮甲,颈上戴着一条兽骨磨成的项链,看打扮好像不是汉人。
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小女……小女……谢各位大哥……救命之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理所应当的事。”袁恪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夜里一个人在林子里乱跑呢?”
“我叫屈烟……夜里出来是因为洞里有娃娃生了急病,我要挖几棵草药回去。”屈烟答道。
“娃娃!难道那些百姓……”袁恪心里一凛,不动声色地问道,“草药挖到了吗?”
“挖到啦!”屈烟拿起一小捆披散攀援的干枯根茎朝袁恪晃了晃,“这是鸡骨草,治疗跌打损伤可有效啦!”
“既然挖到了,那我们就送你回去吧!”袁恪笑道,“大晚上的,一个人走夜路总归不安全。”
屈烟着实被刚才那几匹狼吓了个够呛,又觉得袁恪的一言一行并非内心险恶之人,便羞涩地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袁恪摆摆手道,“你的家在哪儿?”
“我的家在屈獠洞。”屈烟也笑道,“穿过这片树林就是。”
这一路上,随着两人渐渐熟络,屈烟也打开了话匣子。她毕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女,性子本就活泼,袁恪还没怎么套话,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她不是汉人,而是一个叫屈獠的南方部落里的人,世代都居住在交州西陲的屈獠洞。据她所说,他们部落的男子身材高大,几乎都超过了九尺,平生基本靠渔猎为生,只是近来交州太乱,所以也开始种些粮食,反而不怎么出门了。
“哦?”袁恪装作好奇地问道,“耕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又要播种,又要施肥,可麻烦了,你们弄得来么?”
“本来是弄不来的,但是前两个月开始,陆陆续续地有汉人的老百姓也搬到了屈獠洞里,是他们教我们的。”屈烟愉快地说道。
原来百姓们真的都还活着!
袁恪心中暗喜,又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百姓,放着好好的城里不住,反而要不远千里搬去屈獠洞呢?”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屈烟不好意思地笑道,“族里的事,我一向是不大操心的,都由大哥管着,我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好像他们本也是不愿意走的,但是不走又实在活不下去,也没法子。”
“哦……”袁恪的大脑飞速运转,“其中一定有隐情!”
“咱们马上到了,待会儿见了大哥,你直接问他吧!”屈烟见他一脸凝重,便宽慰他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哥一定肯跟你说的!”
他们一行人又走了不到一刻钟,便从林子里出来了。袁恪借着隐隐发白的天空,能看到前方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想必就是屈烟说的屈獠洞了。
“呼……总算出来了!”屈烟长出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地摘下了面罩,露出了那张令袁恪魂牵梦萦的脸。
“宓儿!”袁恪颤声道,“是你么?”